連日大雨,整個閭城都顯得十分冷清。
城中道路也是泥濘不堪,連個下腳的地方都很難尋到。
怎么說也是一國之都城,基礎設施怎么可以差到這樣的地步?
街面不像長安那樣鋪滿青磚也就算了,連個排水系統都沒有,簡直是令人發指。
靠著橡膠和各類奇石美玉賺了那么多錢,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難不成都讓慕容萱買了胭脂水粉?
從踏入城門的那一刻起,李承陽的眉頭就皺得緊緊的。
十三看出了他的不快,也不忍他繼續在這雨幕中做一只落湯雞:“前面有家客棧,承陽哥哥先去休整,十三去通知衛將軍前來接駕。”
畢竟是天子,怎么能以這副形象面見自家臣子?
李承陽點了點頭:“去吧,把東西給我。”
巨大的包袱便落到肩上,竟是壓得李承陽雙膝微微一彎。
小妮子到底帶了多少東西出門?
居然這么重?
李承陽微微皺眉,待欲問時,卻是已經不見了十三的蹤影……有時候真懷疑這妮子不是習武的,而是修仙的!
苦笑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巨大且沉重的包袱往肩上重新扛了扛,這才邁步朝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家客棧走了過去。
客棧無名,門口那面寫了個“客”字的布幡早已濕透,門檻之前也是坑坑洼洼,蓄有積水。
看得出來這并不是什么上檔次的客棧。
但在跨入客棧之后,溫暖和舒爽依舊瞬間襲遍李承陽全身。
很簡陋,但卻很熱鬧。
不大的廳堂中擺了四五張已經開始掉漆的方桌,每張方桌都配了長凳,長凳之上坐滿了人,瞧其打扮,倒有大半應該是從南境來的善賈。
除此之外,廳堂四周角落也都有人,個個衣衫襤褸,身形不高,但胳膊上卻滿是精壯的肌肉。
想來應是干苦力的。
李承陽的到來并沒有引起這些人的注意,只有一個小二殷勤的迎了上來:“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兒?”
說著又朝李承陽身后看了一眼,見并無扈從馬匹,臉上的殷勤立時少了一大半:“房已經滿了,座兒也沒有,客官若是愿意將就,小的吩咐后廚給煮碗面?”
狗眼看人低!
李承陽淋了雨,本就心下不爽,立時就發了火:“小爺我有的是錢,趕緊給小爺找個房間換身兒干爽的衣衫,如若不然,拆了你這破店!”
小二一愣,然后廳堂東北角就響起一個聲音:“小兄弟,過來坐,我們這兒還擠得下一個。”
跟唐仁幾乎一模一樣的巴蜀口音!
李承陽循聲望去,便見一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把身邊的同伴給擠到了地上。
被擠到地上那人也不生氣,朝著李承陽憨憨一笑,方才站起身來,竟是個昂藏八尺、渾身疙瘩肉的高大漢子,與他那張憨厚親切的笑容形成了十分明顯的對比。
有點兒意思。
李承陽也懶得跟那小二置氣了,笑呵呵的走到中年男子身邊,將巨大的包袱往地上一擱,便大大咧咧的坐到他的身邊:“多謝兄臺,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撒子尊姓大名哦,我叫唐進寶,來這兒做點兒小生意……小兄弟從長安來的?”
“正是,長安生意不好做,來此碰碰運氣。”
李承陽一邊說,一邊開始擰身上的衣衫,動作之熟練,拋去年紀不談,還真是像極了一個走南闖北的行腳商。
唐進寶立時就來了興趣:“小兄弟是長安人,曉得萬安堂不?”
萬安堂?
那不是唐仁名下的藥肆么?
這家伙也姓唐,莫非他們是一家人?
李承陽也來了興趣:“萬安堂在長安生意做得那么大,連朝廷醫局都找他們采購藥材,在下豈能不知?”
“哈哈哈,這娃兒要得,硬是要得!”
唐進寶哈哈大笑,又給李承陽多挪了些位置:“唐仁是我兒,親兒!”
說這話時,他臉上滿是自豪和得意。
李承陽也有些詫異,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到唐仁的親爹,當下便朝著他拱了拱手:“原來是蜀中唐家的老爺子,失敬失敬!”
“哈哈哈,撒子老爺子哦,就是個偏房跑腿兒的……來來來,喝口茶,喝口茶。”
冒著熱氣的茶碗被推到李承陽身前,唐進寶一雙眼睛也已經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兒:“小兄弟既然是長安人,見過當今天子沒有?”
“見過,長得挺帥的。”
李承陽不過是隨口答了一句,唐進寶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僵。
然后又連忙壓低了聲音:“莫亂說話,天子長撒樣兒,豈是我們這些人可以隨便議論的,萬一著官府的人聽到了,搞不好就要坐大牢挨板子!”
李承陽先是一愣,緊接著便覺出不對來……
即便是在長安,別說是夸了天子一句長得帥,就算出于嫉妒將天子形容得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也不會被打入牢獄,頂多就是晚上睡覺時莫名挨上兩個嘴巴子而已。
稍一思忖,便也壓低了嗓音:“當今天子仁愛祥慈,唐兄為何如此懼怕?”
“小兄弟你還不曉得嗦?百越前些日子出了大事,天子震怒,連金甲女王都親自回長安向陛下請罪切了。”
“莫說是閭城,整個百越上上下下,這哈兒都是提到膽子在過日子,哪個還敢亂說話?”
“那不是打起燈籠上茅房,找死邁?”
大事?
難道是慕容博被掉包一事?
慕容萱也不是因為這事兒回長安去的啊!
念頭剛剛生出,唐進寶又湊到了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如果不是這場雨,我們早就跑求了,哪個還留到這兒等死哦,我勸小兄弟你也莫想到在這兒掙錢了,把命留到才是正事!”
真是越說越有意思了。
李承陽便裝出一副既好奇又驚訝的模樣:“此話怎講?”
唐進寶正要答話,那小二卻是又湊了過來,氣呼呼的將一碗素面往李承陽身前一放:“少說幾句行不行,你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我們還要留下來做生意呢!”
這他娘的什么服務態度?
活該生意做不大!
李承陽惡狠狠的瞪了小二一眼,又從懷中摸出一整錠銀子往桌上一砸:“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給老子上上來!”
本以為這一招能將人鎮住,萬不料那小二竟然嗤笑一聲,扭頭就走。
這又是什么鬼?
眼見李承陽又是尷尬又是驚愕,甚至還有起身抓住那小二揍一頓的趨勢,唐進寶連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兄弟莫慪氣,莫慪氣,現在的閭城,不認銀子,只認鈔票。”
鈔票?
什么鈔票?
李承陽一時間竟是沒反應過來,直到唐進寶從懷里摸出兩張花花綠綠的紙鈔遞給先前那個大漢,讓他去找小二弄兩個小菜送來方才猛然記起。
這他娘的不是當初讓陸秀夫送來百越做實驗的紙鈔么?
還是自己親自設計的呢!
尷尬,真是太尷尬了!
不過這也不對啊,當初送來的紙鈔對標三億兩白銀,聽上去似乎很多,但放到整個百越之地來看就不算什么了。
慕容萱和舒然能將之推廣開來,作為補充貨幣使用并不奇怪,但完全替代金銀……
區區三億兩白銀的紙鈔就能支撐整個百越的經濟運轉?
這怎么可能?
而且慕容萱之前也只是說紙鈔發行很是順利,可沒說這東西已經完全取代百越各族先前所用的貨幣。
其中必有蹊蹺!
而自己身邊這位唐進寶,應該能給自己答案:“敢問唐兄,這小二為何不收金銀?”
唐進寶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壓低了嗓門兒:“我看小兄弟衣著不凡,多半出生富貴,不曉得小兄弟在長安有沒得撒子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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