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和虞紅一起坐在臺階上,心情都很奇怪。

  孫副院長太利索了。

  兩人排練的應變在孫副院長的果決之下仿佛有些可笑,之前他們還討論過到底是送錢還是送禮物,比如,用這錢買上兩箱茅臺……

  說起來,現在真應該囤一些國酒,不然以后買這么兩箱的價格都得3萬往上了。

  方卓搖搖頭,呼了一口氣,微妙的說道:“你有興趣說說怎么送錢的嗎?”

  “敲門,進門,說超市老板的介紹,說我弟大學畢業想來醫院干個行政崗,說一點心意,說過兩天帶人來拜訪院長,說再見。”虞紅敘述的很簡單。

  事實上,就是這么簡單。

  方卓扭了扭脖子:“你看,送禮不難吧?”

  虞紅壓根沒有附和的興致。

  “這特么的,干大事而忘小節,這錢既然收了,那就誰也別擋我!”方卓踢了踢空氣,如此說道。

  原本吧,他這話在預想中是雄赳赳、氣昂昂、惡狠狠、黑沉沉,可此時此刻說來卻軟綿綿的,一點都提不起力氣。

  方卓重新坐下,迎著耀眼的陽光:“瑪德,過程太快,事后復盤都懶得復,走,哥帶你吃牛肉湯,喝奶茶去。”

  “嘁,你是誰哥?”虞紅這么說著,人卻起身。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學著方卓的模樣,罵了一句:“瑪德!”

  方卓回頭訓斥:“好的不學,學壞的,你要這樣,下回我不陪你來要錢了啊!”

  “呵。”虞紅不屑,心里想著還得來要錢就無端端提振了不少精神,“看我下次怎么從他那要錢吧!吃飯吃飯,浪費我的如臨大敵!”

  方卓走了幾步,心里念叨,可別把小虞給帶壞了,下回有這樣的事還是自己親自動手吧。

  “哦對,小虞,我打算等咱賺錢了囤一屋子的茅臺,你覺得怎么樣?”

  虞紅撇撇嘴:“囤那玩意干啥?不是隨時能買嗎?”

  “我想等升值……”方卓在心里估算。

  “哈哈哈哈,囤著不喝等升值?你是被老孫刺激傻了嗎?”虞紅大聲嘲笑,順口把孫副院長的稱呼也改了改,換成更親切的“老孫”。

  聽這笑聲,她已經從某種莫名其妙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

  方卓默默嘆氣,所以,人啊,很難從時代超脫出來,像虞紅這種中科大的都看不到這個時代遍地的寶貝。

  “走吧走吧,等咱們的小公司開起來,我就去買瓶茅臺當慶功酒。”他開口說了個大氣的承諾。

  “切,就你那酒量。”虞紅大言不慚,當先坐進了牛肉館,吹噓道,“喝趴你!”

  送完錢了,人沒事了,虞紅覺得自己又行了。

  ……

  十月十一日,上午九點,孫興群悠哉悠哉的到了自己辦公室。

  桌上的茶水已經泡好,報紙整齊的搭在架子上,一切都如平常一樣。

  孫興群放下公文包,抿了一口溫度恰到好處的雨前茶,抽出一份《江淮晨報》放在面前。

  作為一位掌管著行政權力的副院長,領會精神是必要工作,也能讓自己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學習,就好像現在打牌都不一定要去棋牌室,電腦上就可以。

  孫興群抬頭掃了眼用布蓋上的電腦,心里琢磨著近日來時常看見一個詞——信息化。

  到底什么叫信息化?這玩意兒對自己的進步有沒有幫助呢?

  他的腦海里稍微轉了轉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報紙的頭版內容上,省里有個新的人事任命,主管領導履新,算是進了半步。

  看來周末得再找機會去坐一坐,

  還沒等他翻開第二份報紙,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了,一個稍微有些印象的女人近乎是闖了進來。

  有點無禮了,孫興群心里這樣想著,就見來人開口道:

  “俺是前天給俺弟找工作的,他剛畢業,孫副院長,你還記得嗎?”

  孫興群有點不悅,這開口就“副”不“副”的。

  他略顯矜持的點點頭:“記得啊,這樣,等過幾天院里開個會,看看有什么崗位適合的,你上次不是說要把你弟帶來嗎?怎么今天沒帶啊?”

  女人直接說道:“副院長,俺弟已經在省立找到工作,這邊就不用了。”

  孫興群聽到這樣的話就是眉頭一皺,另一家三甲醫院啊。

  他“嗯”了一聲,拿腔拿調:“省立啊,也不錯。”

  女人搓搓手,又是一句出人意料的直白:“副院長,前兩天俺給你的錢,你給我吧,俺不在這邊了。”

  兩千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也能在廬州買個兩三平米的面積。

  最主要的問題在于,這個事做的太不講究,太沒有禮貌,太不給自己這個院長面子!

  這就像給領導送禮還讓他打借條一樣,沒有禮貌且荒唐!

  孫興群的臉沉了下來,他冷淡的說道:“你這是說什么話?以后你弟弟都在醫院這條線上,我會照顧的。”

  他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話里帶了點承諾,更多的反而是威脅。

  女人的頭發遮了小半張臉,衣服上還沾著泥土。

  她忽然就激動起來,像是弟弟死在了醫院里一樣的大聲嚷嚷:“你又沒給俺辦事!憑什么還收俺的錢?”

  孫興群一下子也急了,低沉的怒吼道:“你嚷什么嚷?”

  按照過往的經驗,在醫院的一畝三分地,不管是分管行政的地位,還是白大褂對患者的威懾,自己講話都是很有分量的。

  可惜,這一次,經驗失效了。

  接下來的兩分鐘,孫興群就像做夢一樣的看著面前這個土女人拽開了門,沖著走廊也沖著室內大聲嚷嚷,像是祥林嫂一樣的不斷重復著要錢的話。

  “要錢”“辦事”“送禮”“副院長”……諸如此類。

  孫興群真的慌了。

  他朦朧中仿佛有講道理,也仿佛有吼,很是失態。

  很快,兩三分鐘,那個女人就不見了。

  走廊里零星的路過幾個人,有的無視,有的駐足。

  保安數分鐘之后才姍姍來遲。

  孫興群黑著臉轟走了保安,他心下忽然有點后悔,越想越是難堪,剛才走廊里有醫院里其他領導嗎?有科室主任嗎?有副主任嗎?有愛碎嘴八卦的女醫生嗎?

  孫興群覺得自己真的好他媽冤枉!

  他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己絕對不是那種收了錢不辦事的領導,況且,都是一條線上的醫院,何必那么心急,那么不可理喻呢?

  他咬牙切齒的拿起電話,心里發了狠勁兒,一定要讓這對姐弟知道醫院里到底是什么模樣!

  電話撥給省立醫院的朋友領導,讓他給自己一份近期入職的職工或者合同工。

  這樣一通電話結束,孫興群心里才暢快不少。

  不過,中午的一個飯局也沒有心思去了。

  孫興群在辦公室靜靜坐了一會,然后,他開始巡視醫院里的各項工作,狠狠的訓斥出現瑕疵的科室。

  整個半天下來,醫院里好像沒流傳什么不好的話,孫興群情緒上好轉很多。

  然而,下午三點,一位彬彬有禮的記者敲響副院長辦公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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