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過去了好幾天,依舊的酷暑,依舊的缺水。
偌大的南充城,每天都在死人。
殺了于坤,終于算是壓住了民間的騷動,但是殺了于坤你也換不來甘甜的泉水啊。
山南道經略史府內,方承基有些疲憊的斜靠在椅子上,雙眼看著地面怔怔出神。
你以為幾天前荀安只殺了一個于坤嗎?
不!
拔出蘿卜帶出泥,牽扯到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有二十多號人,全部被一刀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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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說方承基跟這些人的交情有多好,有多惋惜,只是方承基的內心里也在一點點的滋生絕望的情緒。
南充圍城已經快三個月了,每天除了戰斗、死人,看不到一點涼軍撤退的希望。
再加上這一個月來的缺水酷暑,守城更是困難重重,老大人的頭發一天比一天白。
方承基年紀大了,又是全城主官,所以每天分配的飲水會比普通人多一半。
即使是這樣,方承基還是口干舌燥,每天提不起精神,覺得自己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雙眼一閉去見閻王爺。
他難以想象那些飲水量還沒他多的守城軍卒得是什么狀態,還能拿得動刀?
還怎么和城外的涼軍作戰?
荀安默默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個人好像不知道疲憊,每天依舊是在城內轉來轉去,填補城防空缺。
方承基就沒怎么見他睡過覺,整天忙這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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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猶豫了許久,還是輕聲喚道:
“大人,下官是不是……”
荀安的話還沒說出口,方承基就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這件事你做的對!不用自責。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于坤藐視法度、多次犯錯,殺就殺了。
正好也提醒一下其他官員,別動什么歪心思。”
荀安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知道方承基是比較喜歡于坤的,但還是愿意無條件的支持自己。
要是沒有方承基在后面撐腰,自己這個芝麻大小的官只怕早就被一些官員生吞活剝了。
方承基抬起頭問道:“他們的家人都安頓好了嗎?”
“放心吧大人。”荀安點了點頭:“依舊居住在府內,該供應的糧食飲水,絕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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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荀安不僅沒有抓捕于坤的家人,還籌了一些銀子送給了他的遺孀。
到底是同僚一場。
“嗯~”
方承基點了點頭,也就這種時候,他才覺得荀安沒那么瘋。
隨即方承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音有些嘶啞的問道:
“荀安,你老實跟我說,城中的水源,還夠支撐多久?
兩個月?一個月?”
荀安沒有說話,罕見的低頭不語。
“說!”
方承基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語氣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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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城中又有兩口水井枯竭了,現在的飲水量已經很難供給全城百姓和士兵。
我只能將飲水盡可能的配給前方守城的軍卒和民夫,剩下的水井能撐幾天,很難說。”
“大部分都給了守軍?”
方承基皺著眉頭問道:“那老百姓呢?”
城中除了幾萬守軍之外,還有十幾萬老百姓,人多得很。
荀安眼中再度恢復了那種冷漠,淡淡的說道:
“有多余的飲水,下官會配給老百姓,沒有的話。
生死各安天命~”
這話說出來讓方承基的嘴角發抖,十幾萬的老百姓啊~就這么不管了?
“這~這個~”方承基呢喃了好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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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長處了一口氣,盡可能平靜的說道:
“事已至此,已經別無他法。
這一個多月的酷暑加缺水,讓南充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大人可知道,傷兵營里的重傷員幾乎死光了?有些輕傷的也死于缺水。
大人可知道,光昨天一天,餓死渴死的百姓就有數百人?
僅剩的水源分給百姓,對十幾萬人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但分配給軍卒,最起碼還有一線希望!”
方承基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不知道南充城的情況已經危急到了這個地步。
一天死幾百人,照這么下去以后會越死越多,總有一天要死光。
方承基喃喃道:“這,這得死多少百姓啊~
咱們以后怎么向陛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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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基畢竟是個文官,老百姓在他的心里還是有點分量的,接受不了死去這么多無辜的人。
荀安咬著牙說道:“守住南充城,咱們就能向陛下交代!”
方承基心頭一顫,不知道該說什么。
荀瘋子,真的是個瘋子啊~
“報!大人!”
“大人!”
“撲通~”
“哎呦~”
一道人影大呼小叫的沖了進來,還把門檻拌了一下摔了個大跤,將方承基二人嚇了一大跳。
荀安定睛一看,這個毛毛躁躁闖進來的家伙竟然是秋瑾,當下他就一把扯住了秋瑾的衣領,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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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涼軍攻城了!”
秋瑾一向冷靜,絕不會這么焦躁,所以荀安的第一反應就是涼軍來了。
“不,不是~”秋瑾奮力的搖著頭,伸手指向屋外:
“看,看外面。”
荀安和方承基茫然的對視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兩人掃視了一圈也沒發現異常,但是當荀安仰頭看向天空之時,卻發現烏云正在緩緩的聚集。
這一刻,荀安呆若木雞~
看著頭頂的烏云,滿城百姓都陷入了瘋狂之中。
所有人都焦急的看向天空,期待著雨水能早一點的來臨。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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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
“轟轟轟!”
一道閃電率先劃破天際,閃耀著整個天空,在一陣陣驚雷之后,稀稀落落的雨點終于落了下來。
“噠噠噠~”
“噠噠噠~”
“下,下雨了,下雨了!”
“下雨了,我們有水了!”
聲嘶力竭的歡呼聲很快傳遍了全城,不管是守軍還是老百姓,此刻都在吶喊著。
而雨點也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砸在你的臉上甚至還有點點發疼。
可沒人在乎,許多人都在張大著嘴巴,奮力的去接從空中落下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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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
現在就算這個水和馬糞混在一起,他們也得喝,都快死了還管什么臟不臟。
久旱逢甘霖,不過如此。
“撲通~”
荀安整個人像被抽空了精氣神,一下子癱坐在地,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天不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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