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叔心頭只覺得越發酸澀難忍。
“我反正是一個本來就活不久的人，什么時候死，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只是……”
盛伯元自嘲一笑，滿眼都是苦澀。
“我只是沒想到，盛家這僅有的一點親情，也是假的。”
“大少爺……”
鴻叔叫了一聲，想安慰，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他其實試著勸盛老爺子了。
明明是自己的親孫子，怎么能做得這么絕情呢？
可是，他一個身份地位的老仆人說的話，能有什么用。
說多了，也只是會連累自己罷了。
“大少爺，我就是個無用的老頭子，我什么也不能為你做，老爺子……他……他向來疑心重，而且心胸狹窄，薛清河的事已經讓他徹底動怒，他現在又對您起了疑心，你現在低頭認錯，才是為一”
沒等鴻叔說完，盛星寒抬手制止。
“鴻叔，我爺爺的為人，你比我清楚，就算是我認錯了，以后我也不可能再有半分自由，我會被永遠囚禁在這里。”
他譏笑一聲：“我本就時日無多，還要被囚禁，那我何必茍且偷生？”
他輕聲呢喃：“我唯一擔心的是，我要是死了，姜妙怎么辦啊，爺爺不會放過她的……”
鴻叔直到此刻才終于從盛星寒的臉上看到了對人生的一絲絲眷戀。
他也顧不得別的，連忙說：“大少爺放心，老爺子那……還沒有找到少夫人。”
盛星寒心頭松口氣。
他說這么多就是想從鴻叔這弄到姜妙的消息。
雖然，他安排江川把姜妙送到薛清河那邊，可是，萬一這中間出了岔子呢。
“那就好，希望，她永遠都不要被找到……只是，好遺憾，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鴻叔看著盛星寒那絕望又遺憾的模樣，心中第一次對盛老爺子產生了怨恨。
他不明白，老爺子是鐵石心腸嗎？
怎么能做到這樣的冷血？
他對自己的親孫子都可以這樣的狠，那對別人，豈不是更加狠毒。
鴻叔的手慢慢攥緊。
雖然他年紀大了，也跟著盛老爺子多年，可是，他不想自己的將來，落到和盛星寒同樣的地步。
“大少爺也不要這么早就放棄，或許，還有生機呢？”
盛星寒搖搖頭：“不會有了，不用擔心我，死對我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終于能脫離盛家了，或許是好事呢。”
鴻叔咬牙，
“清河少爺現在投奔了九爺，如果……如果他能說動九爺就你，說不定，大少爺你就能活下去了。”
盛星寒一臉驚訝地看著鴻叔。
不敢置信：“您……愿意幫我？”
“說句不敬的話，大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實在是不想看見你就這樣死了。”
盛星寒的處境雖然讓鴻叔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可是，更多是，還是出自對他的同情。
盛星寒眼底快速滑過一抹光亮。
他臉上的震驚退下，變成了感激。
鴻叔離開，盛星寒捏著手里的藥丸，唇角揚起。
他知道，鴻叔對他一直都很同情。
所以，盛星寒故意示弱，引得鴻叔最終選擇站在了他這邊。
把盛老爺子身邊最重要的心腹拉攏過來，為自己所用，裝了這么久，也算值得了。
盛星寒張口將藥丸丟進嘴里。
……
一夜過去，盛家上下分外安靜。
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主子們的火氣一個比一個大，所以做事的時候，大家都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事。
陳美珠5點，就被拽起來，她要先去清掃院子，然后，洗菜，擦桌子，拖地。
才短短兩三天，她整個人好像已經蒼老了十歲，額頭的白頭發都多了。
她鬧過，也抗議了，可是，被幾個女傭按著打了一頓，把她的頭按進了洗拖把的池子里。
打她的那幾個女傭說了，她要是再敢作妖，下次就把她按進馬桶里去。
陳美珠去找兒子，去找鴻叔，可是都沒用。
她沒辦法，不想挨打挨餓，就只能從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不停干活。
掃完外面的庭院，陳美珠剛回來，便看到榮夫人在教訓傭人。
榮夫人看到了她，眼神輕蔑地掃過。
“今天做事都給我老實點，老爺子心情不好，誰要是自己作死觸了老爺子霉頭，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是有些人，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以為自己還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主子。”
陳美珠氣得渾身顫抖，這個老不死的臭婆娘。
她落到這么慘的地步，榮夫人可沒少摻和。
過去，因為盛伯元抬舉陳美珠，所以她在盛家逐漸掌握管家權，勢力甚至超過了榮夫人。
兩人之間本來就有直接的利益糾葛，之前因為陳美珠勢大，背后又有盛伯元。
所以，榮夫人和陳美珠才會表面上相安無事。
如今，陳美珠落難，這個好的落井下石的機會，榮夫人怎么可能會錯過。
所以，她故意讓那些女傭給陳美珠找茬。
榮夫人風風光光地教訓完傭人之后，昂著頭從陳美珠身邊走過。
她一臉厭惡地掩住鼻子。
“臭死了，你是從糞坑里爬出來的嗎？站在這干什么，還等著我給你干活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陳美珠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狠狠撕碎榮夫人的臉。
可她看見，從樓上下來的盛嘉樹正沖她緩緩搖頭，她委屈地紅著眼眶，低下頭轉身離開。
“榮奶奶。”盛嘉樹走到榮夫人面前喊了一聲。
榮夫人眉梢挑了一下，似笑非笑。
“嘉樹啊，你可是盛家的少爺，身份尊貴，老爺子因為陳美珠做的蠢事，對你已經有了不滿，為了自己的前途，你應該清楚，該怎么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可千萬不要犯糊涂去過問不該問的事！”
盛嘉樹似乎真聽進去了，“榮奶奶說的是。”
榮奶奶滿意地離開。
……
鴻叔伺候盛老爺子起床。
“老爺子，早飯已經擺好了。”
盛老爺子點頭，他的頭還昏昏沉沉，這兩天都沒睡好，今天起床比平日都晚。
突然他想起什么：“以后，不用給他吃飯了。”
鴻叔的手抖了一下：“您說的是……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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