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這個谷主不一般 > 六百四十九章 陜西宣撫使
  言畢后,一旁的韓同,唐九都是聽得出神,一旁的老漢等人都是品著章越這番話。

  這似是一首小曲,言辭不難,就算不通文墨的百姓都聽得懂。

  而看著遠處峰巒如聚,波濤如怒,有的表里山河之稱的潼關,眾人都是細品此小曲中的悲苦之味,期間又透著一股無可奈何。

  老漢道:“郎君,這首曲吟得好啊,要是能吟得朝堂上官家知道便好了。”

  “咱們老百姓逃戰亂,躲天災,避人禍,這樣的日子太多了。”

  這時道旁一名百姓突然歌道:“大馮君,小馮君,兄弟繼踵相因循。”

  “聰明賢知惠吏民,政如魯衛德化鈞,周公康叔猶二君。”

  這百姓唱得是上郡歌,說得是上郡太守馮野王,馮立,兄弟相繼的事。

  說得是二兄弟治理上郡出色,百姓們都盼著能有這樣好官。

  這首歌西北百姓從漢朝一直傳唱至今。

  不少百姓相繼而和之,百姓言語里充滿了悲傷的腔調。

  章越也是明白,信天游那等悲苦從哪里來的,這是一個民族千百年的承載。

  “上路了,上路了!”

  民役們自發地起身,方才還和著歌的百姓們都是忙碌起來,老漢他們可不敢多歇,否則誤了期就要罰錢,再說了一旁還有長行看押。

  而陳勝吳廣的失期當斬,當然比這更嚴酷。

  不過千百年來,民役們即便沒有律法催促著,也是非常自覺的。

  沒有半句抱怨,眾人推著拉著各等的雞公車,太平車走上了官道。

  漢家的百姓們一向是最能忍饑耐苦,如今為了朝廷攻取橫山的大戰略,多少郡縣的百姓們就這般被動員起來,無數的輜重正日以繼夜地通過這條潼關道被運至關中。

  臨了老漢對章越道:“郎君,多謝你的酒了!等老漢走完這一趟,到我家那去坐坐。”

  “好的。”

  “郎君,若有那么一日,還望你幫咱們老百姓在官家那說說話。”

  章越一愕,自己雖未表露自己的身份,但這老漢已是一眼看出了自己是一名官員。

  “為蒼生說話,正是我們讀書人的本分!就像大馮君,小馮君那般!”

  章越答道。

  然后眾人紛紛向章越拱手上路。

  章越目送這些百姓,口中喃喃地道:“為蒼生說話!”

  一旁的韓同,唐九皆是點了點頭。

  當日章越通過潼關道直抵長安,在驛站歇息時,章越知道韓絳也已經到了鄜延路

  ,并將幕府設在了延州。

  章越便日夜趕去延州拜見韓絳。

  陜西有四個安撫使路,韓絳之所以將幕府設在鄜延路的延州也是很好理解,因為綏德軍(綏州改名)便在鄜延路。

  鄜延路位于陜西的東北,而秦鳳路則位于陜西的西南,而古渭寨和綏德軍的位置,便似一個成年男子,張開了左右雙臂的兩個拳頭一般。

  綏德在右,古渭在左,好似拳擊時,對方全力在防著你這一記右勾拳時,冷不防的一個左鉤拳殺出,狠狠地擊中對方的右臉。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的熙寧三年,宋朝根本沒有左勾拳的計劃。

  因為王韶是熙寧二年才到的古渭,任憑他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兩年功夫就組織起對西夏的大規模的攻勢。

  但如今不同治平二年時,王韶便被章越推舉到了古渭,并在此地經營了六七年之久。

  而出兵綏德的計劃,大多數人都還是不知道的,這僅限于官家,韓絳,王安石,章越,種諤等五六人知曉,連陜西轉運使沈起和大將郭逵二人都還蒙在鼓里。

  章越本打算到韓絳的幕府報道,但韓同卻道不必,因為章越是韓絳的自家人,直接到韓絳在城中的居所好了,至于幕府是官場上接待的地方。

  章越便至韓絳在城中居所。

  章越從韓同口中得知。

  一般節度地方的大將都是居住在幕府中,如此有軍情可以隨時稟告,但韓絳喜歡清靜不喜歡那么多人進進出出的,故而幕府里就是幕僚居處,韓絳則睡在府中。

  萬一有什么緊急軍情,由幕僚再趕到居所稟告韓絳,一般都是幕僚自行處置了。

  章越也看出韓絳的性格,那就是不喜歡細務,故而他可以大方地放權給別人。但是如此性格,做官是可以,甚至還可能是好上司,但在主管軍事的宣撫使這般重任上,不親自抓權是不行的。

  章越抵至韓絳家中時,外頭是半個指揮禁軍把守,則入內都是廂軍。

  宋朝軍制,禁軍作戰,地方廂軍名義上是配合作戰,但其實就是個打雜的,一名官員可以隨便讓廂兵到自己家里打雜干活。

  故而廂軍沒有戰斗力,陜西這幾年對抗西夏人的戰爭中,從百姓中募來的義勇,戰斗力要遠勝于廂兵,甚至比禁軍還強。

  章越直入府中見了韓絳。

  韓絳道:“度之可算來了。”

  章越道:“見過大帥后便走,下官需趕去秦鳳路赴任。”

  韓絳道:“不急,再多逗留一日,我引你見見延州的官員將領,早知讓蔡確來了,此人確實一個干才,我見之恨晚,如今我幕府中的事多是委他去辦。”

  章越笑了笑,蔡確能得到韓絳重用,絲毫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蔡確一直缺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而已。而作為一個上司韓絳比薛向強了十倍不止。

  “雖說幕府中如今得人,糧餉輜重也是正從關中源源不絕地運來,前些日子官家還從內藏庫中發了一百萬貫的銀絹,半數給四路封樁,半數作為此次奪取橫山的軍儲。”

  “先前涇原路安撫使奏言本路蕃部乏食,討要百張度牒資助,結果官家一口氣給了五百張。”

  “可如今我手上缺得是兵,是戰馬。”

  章越問道:“漢軍可用嗎?”

  韓絳搖頭道:“不可用。你也看到了此番大戰,陜西軍儲多由內地轉供,但陜西沿邊各州更為偏遠,給養更轉輸不便。”

  “平日鄉卒防守不過日給米二升,月給醬菜錢三百,連糊口都不易,不少兵卒鎧甲盡用紙折,兵卒對朝廷都有怨言,以至于小小繩治則士卒喧囂鬧事,動則激起兵變。”

  “那可募新兵?”

  韓絳搖頭道:“你與呂判官皆勸我效仿漢唐募良家子為軍,但本朝重文輕武,哪里有良家子肯為軍,此番我初入陜西時便行募軍三千,后來一看盡皆是搶劫賊盜,亡命罪人之流。”

  “我唯有將這些人蕃軍合編為軍,治為七軍皆由漢將統領罷了。”

  “我何嘗不想用漢軍,可是哪有漢軍可用?”

  章越聽了不由瞠目結舌,心底對韓絳這一次橫山攻略的期待低了幾分。

  韓絳言道:“如今唯有重用蕃人一途!此次出綏德,便是與夏人爭奪橫山蕃部。橫山蕃部士卒驍勇善戰,西夏的河西兵也是自認不如。”

  章越心想,漢軍不強,如何治得住蕃軍。

  “那么朝廷所給蕃軍數倍于漢軍,如此漢軍不會有異議嗎?”

  韓絳道:“前人種樹后人乘涼,如今郭逵也是這么說的,但此人大權獨攬,性子又強,我隱隱試探過他從綏德出兵奪取橫山之議,他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了。”

  “是了,郭逵也一貫反對河湟開邊之議,有此人在我實難以施展。”

  章越聽著韓絳的抱怨,他感覺原先韓絳至陜西前,至少有七成的信心,但如今卻連五成都不到了。

  章越道:“既是郭逵不愿意,調走便是!”

  “但他在陜西威望很高,是了,他知道度之你來陜西了,故而邀你一見,這也是我為何要多留你一日的意思。”

  “郭逵要見我?”章越有些訝異,對方可是有‘小郭子儀’之稱。

  章越道:“他為何要見我?”

  韓絳道:“他是韓魏公一手提拔上來的,當初韓魏公至西北查綏德城之事時,便是聽了他的意見。他聽韓魏公對你多有賞識,故而要見你一面,應該不是什么為難的意思。”

  章越道:“好吧,那我就姑且見一見。”

  之后韓絳又與章越商量了攻取橫山的步驟,章越道:“韓公若定下出兵橫山的日期后告之下官,下官定提前十日從古渭出兵,吸引西夏人。”

  章越提前發動進攻是很有風險的事,如果西夏誤判章越這一路是主力,那就是糟了。

  但對于韓絳正面奪取橫山卻大有好處。

  韓絳也沒多矯情,而是道:“我明白,到時候定然知會你。你也看到了宣撫司這邊也是為難,我實沒有多余的人力物力撥給你,必須全部使力在奪取橫山上。”

  “但我這里有一百張度牒,你拿去秦州先用。”

  章越也不推辭道:“那我就謝過韓公了。”

  章越與韓絳又商議一陣后,這才離去。

  從韓絳府邸出來時,章越深深感受到為何漢初三杰蕭何排在第一。

  蕭何作了什么事呢?鎮國家、撫百姓、供軍需、給糧餉……

  這些事情作起來不如韓信攻城略地來得顯耀,也不如張良獻給劉邦那一個個的奇謀,在史書上留下佳話。

  蕭何辦得事都是最不起眼,看似不顯功勞,但是最至關重要的問題。

  故而劉邦看到了這一點,最后定鼎天下事時,將蕭何的功勞排在第一。

  而這一次伐夏之戰的勝負關鍵其實也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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