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蕭云霆哭。
少年抿著唇角,除了一絲顫抖外,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連那雙眼睛都空蕩蕩的,仿佛夜色都融不進的黑。
只一眼,葉瀾就陷入了他鋪天蓋地的絕望當中。
記憶里的絕望是會傳染的。
一股巨大的悲傷自心底涌起,少年哭泣的臉龐一直沒有停歇。
他仿佛在質問生活,為什么對他這么殘忍跟不公,又為什么連一絲美好都不愿意給他留下?
為什么?
為什么!
手中揚起的鮮血噴濺到了臉上,他瘋魔一樣像個無情的劊子手。
葉瀾僵在原地,除了被這股巨大的悲傷籠罩外,心底更因知道真相而感到憤怒。
這就是女人想要的結果嗎?
到底一次次將蕭云霆推入絕境對她有什么好處,如果不愛他,即便是丟棄了也好,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他!
若是有一天,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親生母親做的,該有多么痛苦……
這一刻,葉瀾意識到了,這是喚醒蕭云霆的癥結所在。
不破不立,強迫他面對現實,就能讓他清醒。
可是……
葉瀾緩緩彎下腰,撿起地上一把染血的刀,左手掐訣。
“通幽赤判火焰令,勘破陰陽虛妄,斬輪回,入識海。”
她一步步朝著少年走近,眼眸中的清冷不在,只有心甘情愿的沉淪。
“破。”
話音落下,她往前一步,抓住了蕭云霆的手。
少年身形一頓,沾滿鮮血變得僵硬冰冷的手指動了動,握住了一只溫熱的手。
“你,是誰?”他回頭便見到了破除輪回印,打破記憶壁壘來到他身邊的少女。
少女瑩白如玉的臉上落下一層朦朧月色,聞言揚了揚眉梢,輕笑道:“來幫你。”
幫你殺人。
對于突然出現的她,少年有些困惑,可心底又莫名對葉瀾有一種信任感,于是迎面一把砍刀飛來時,他毫不猶豫將人護在了身后。
下一秒,鏗鏘一聲,砍刀被擊飛出去,直接回旋鏢扎中對面的敵人。
葉瀾收回手,迎著少年驚訝的目光道:“臉上的眼淚可以擦一擦。”
少年聞言,立刻抬起袖子去擦臉,面上露出了一絲窘迫,耳根有些紅。
男孩子都要面子,在女孩面前哭總是難為情。
葉瀾難得欣賞到他這一面,唇角微勾,閃身去攔下另一個身處險境的手下。
蕭云霆看到她剛剛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手沾了血,下意識將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發現身上也濕漉漉全染滿了鮮血時,不自覺蹙起眉頭有些不悅。
“臥槽,牛批啊!”
不遠處此起彼伏傳來手下的驚呼聲,間或還夾雜著幾句口哨,使得這冰冷血腥的夜色仿佛染上了一絲溫度,沒有那么像地獄了。
蕭云霆遙遙望著少女單薄卻干凈利落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光微曦時,他們終于清理完街道。
葉瀾跟蕭云霆并排坐在一家店門口的臺階上,身后的店鋪還血跡斑斑,來往手下的人拖著尸體在一具具清點處理。
“這個,給你。”
葉瀾聞聲回眸,見到少年遞過來一張帕子。
帕子潔白如新,與滿地的狼藉格格不入。
“你不用嗎?”葉瀾反問他。
少年頓了頓,放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繼而搖了搖頭,“我手太臟,你用吧。”
“……”葉瀾沉默片刻,然后拉過他的手,將上邊的血跡一點點擦拭干凈,就好似曾經他那樣對待她一般仔細認真,“你不臟。”
為了活下去,有什么臟的呢?
沒有誰生來就可以干干凈凈,漂漂亮亮活著的,盡管他殺了很多人,可在葉瀾眼里,他永遠都不會是骯臟的。
少年有些詫異望向她,不經意間窺見清冷絕塵面容上的一抹溫柔,心尖忽然一熱,連帶著耳根也紅了。
他沒有動,只乖乖任由葉瀾幫他擦手。
中途有手下跑過來,不怕死地擠眉弄眼,“boss,你哪找的美妞,這么彪悍又溫柔的,實在太贊了!”
他們嬉笑著在街頭駐足,即便臉上臟污,身上還有傷,可從此以后這條街區就是他們的新家園,這件事情就讓他們可以高興許久。
這邊還沒等蕭云霆發話,葉瀾就眉梢輕抬,氣場不容小覷地更正道:“叫嫂子。”
眾人:“……”
咕咚一聲,大家紛紛咽了下口水,倒是不敢隨便出聲了。
察覺到身側少年的無言以對,葉瀾也掃了他一眼,反問道:“怎么,你不愿意?”
那語氣,活像山大王搶媳婦要霸王硬上弓一樣。
蕭云霆:“……”
總覺得這對話有點不對勁。
“我總要知道你是誰。”
最后,似乎是怕葉瀾不高興,他移開視線,垂眸低聲說了這么一句。
葉瀾笑了下,覺得少年時期的蕭云霆有種難言的可愛,垂眸間看到自己逐漸凝結成實體的手指,眉眼間透出了一股釋然。
“葉瀾,我叫葉瀾。”她抬眸注視著少年利落干凈的側臉,輕聲道:“以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了解。”
他們在這條街區居住了下來。
訂單完成后,幕后的人沒有再出現,神秘的街道也沒有外人尋來,只是其他地方的商戶知道這里出租,久而久之就又熱鬧了起來。
蕭云霆找了一棟二層小樓。
他住一樓,二樓的主臥留給了葉瀾。
每天葉瀾都能站在窗口看到他被那幫手下拉出去喝酒吃飯,美其名曰做個真正的男人,又在中午時分拎著飯菜回來,默契地陪她一起吃飯。
有時候葉瀾也會去街角的菜市場,買菜自己做飯。
每每這時候,那幫手下就會聞著味道上門,一口一個“嫂子好”甜甜喊著,一邊賴著不走開始蹭飯。
蕭云霆雖然黑著臉放冷氣,但還是在飯桌氣氛正嗨時露出一絲屬于少年的干凈笑容。
“我靠,boss你笑起來真的太妖孽了,要不是嫂子這種天仙的人物,我都覺得天底下沒人能配得上你。我都不敢想,你倆以后結婚生出來的孩子得多好看。”
飯桌上眾人開始起哄。
“結婚!”
“結婚!”
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終于讓蕭云霆的冷臉破了功。
“吃你們的飯。”他低斥了一句,聲音卻明顯的底氣不足。
葉瀾從旁安靜看著,也跟著輕笑起來。
夜里,蕭云霆幫她洗好碗以后,恰好碰到葉瀾洗澡出來。
他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又忍不住提醒,“頭發要吹干。”
葉瀾覺得這人是打小就古板會照顧人的,也忍不住逗他,“懶,除非你幫我吹。”
蕭云霆頓時視線又落到她的睡衣上,繼而挪開目光,紅著脖子道:“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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