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音低頭跟在沈夫人身邊,不語。
“嫁了人,就是不一樣了。”二嫂也笑道。
沈夫人回頭看女兒一眼。往常活潑放縱的孩子,今日未免太沉靜了,她眼里閃過擔憂,嘴唇抿起來。
進了內室,沈夫人拉著女兒在桌邊坐下,細細打量她的神態。
“方才我瞧見妹夫了,真真兒的那叫一個芝蘭玉樹,俊美不凡,難怪妹妹非要嫁給他。”大嫂在一旁坐下,說道。
二嫂也坐下來,接話道:“都說他身子骨不好,還有人傳他活不過二十,我瞧著倒不像,妹夫瞧上去只是**了些,全不像外頭傳的那樣。究竟誰嘴巴這么毒,咒他短命?”
兩人說這些話,倒不是碎嘴,戳陳寶音的心窩子。
相反,她們是在寬慰她,謝無憂看上去很好,不是短命相。她嫁得如意郎君,她們為她感到高興呀!
“嗯。”陳寶音垂著頭,坐在沈夫人身邊,應了一聲。
謝無憂的身體情況,不是別人胡亂編排的。
從小到大,謝無憂總是生病,每次都要去半條命的樣子,謝夫人從各地給他請名醫,想要吊住他的命。然而,請來的大夫,每個都搖頭。謝夫人追問,他們便委婉表示,謝無憂恐怕活不過二十歲。
漸漸的,這話就傳出去,滿京城都知道了。文采斐然,聰穎絕倫,俊美出塵的謝無憂,是輪快要墜落的明月。
但兩位嫂子好意寬慰,陳寶音便沒解釋。沒人咒謝無憂,他就是活不過二十歲。
“還不咱妹妹有福氣?多少人心目中的月亮,被她摘了。”
“要我說是謝無憂有福氣。咱妹妹是多好的人兒,嫁給他做妻子,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呢!”
當著婆婆的面,沒人會給小姑子難堪,尤其是剛出嫁的小姑子。
兩人一唱一和,說得很是熱鬧。
沈夫人一直不發一語,只打量著女兒的神態。只見女兒面色紅潤,眼眸明亮,不像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樣子,心里安穩下來。
她生的孩子,她自是知道,若是過得不好,必不會如此精神。臉上終于露出笑影兒,說道:“那是,謝家的福分,有我芙兒給他們做媳婦。”
縱使女兒在外面的名聲不是特別好,但在沈夫人心里,她生的孩子,那就是最好的!
說了會兒話,兩位嫂子便借口出去了。小姑子回門,婆婆一定有些話問她,不是旁人能聽見的。
“你嫁過去,他們待你可好?”沈夫人問女兒。
陳寶音點點頭:“好。”
“怎么好的?你詳細說說。”沈夫人怒其不爭地道。這傻孩子,看著厲害,其實一點兒心眼都沒!
陳寶音抿抿唇,挑揀著說道:“敬茶的時候,那邊太太給了我一對玉鐲,說是她祖母給她的,她喜歡我,所以給了我。”
那對玉鐲的成色,便是不懂行的人見了,也知道是很好的。碧綠,水潤,通透,是頂級的翡翠。
“哦?”沈夫人挑挑眉,顯得有些意外,“還有呢?”
陳寶音搖搖頭:“沒了。”
“沒了?”沈夫人好氣又好笑,“怎么就沒了?不編幾句瞎話哄我嗎?”
陳寶音道:“哄您做什么。您慧眼如炬,我哪哄得過您。”
這倒是。沈夫人心里有些滿意,摁向她額頭道:“你一直如此乖覺,多好。”
偏不聽話,非要嫁個短命鬼,叫人恨得咬牙。想到這里,沈夫人又問:“謝無憂的身體,當真如傳聞中那樣?”
“還行吧。”陳寶音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然而沈夫人聽了這話,心底頓時一沉。她問那話,原是別有用心。可女兒居然沒聽出來,只能說明……
那短命鬼,是真的不中用!
她好不氣惱,臉色騰的變了,目光殺氣騰騰,像要吃人一般。
“娘?”陳寶音嚇到了,小心翼翼叫道。
沈夫人冷眼看著她:“圓房沒?”
猝不及防,陳寶音瞬間呆住了:“啊?圓……什么?”
臉上漸漸紅了,是羞的。怎么有人問這種問題啊?就算是親密無間的親娘,問出來也叫人難為情!
“呵。”然而沈夫人已經明白過來,冷笑一聲。
當初叫她不要嫁,她偏不聽,鬧得人受不住,只得如了她的愿。
傻孩子,那謝無憂的名聲好又怎樣?滿京城里夸他的、傾慕他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誰吵著嫁他了?就她實心眼,當了真,非要嫁過去!
嫁過去做什么?過不兩年,她就得守寡!
兩眼發黑,沈夫人長長吸口氣,閉上眼睛不看身邊坐著的討債鬼。
既已嫁了,便如此罷。總歸生了這個討債鬼,便不可能不為她操心。當初應下這門親時,沈夫人就想過以后。
等謝無憂沒了,叫芙兒改嫁就是。她年紀輕輕,多給些嫁妝,也能嫁個不錯的!
“你高興就好。”說服自己,沈夫人終于睜開眼,看著女兒道。
陳寶音心里不由得愧疚,低頭叫道:“娘。”
為什么要叫沈夫人操心呢?陳寶音舍不得讓任何愛自己的人為自己操心。
“娘什么娘!”沈夫人又是一指頭摁過來,“從前什么樣,嫁過去便還什么樣。別叫人給你委屈受,記住沒有?”
沈夫人很擔心女兒嫁給傾心之人,就變得束手束腳起來,說話聲音跟小貓似的。
“你是低嫁!你給我記住了!”她教訓道,“雖則武安侯府比咱們家強些,可謝無憂什么樣?他就是個短命鬼,還——”
還不中用!
這話沈夫人說不出口,只道:“能娶了你,是他們謝家上輩子燒高香求來的,誰也不能給你氣受,明白嗎?”
“娘,我是那種人嗎?”陳寶音看著她,有些不滿。
她在謝無憂、謝不辭兄弟倆手下都沒吃虧啊。
至于別的人,武安侯是公公,跟她搭不上話。謝夫人又是友方,對她客氣著呢。
“哼。”沈夫人斜她一眼,鼻子里哼出一聲。
說了會兒話,大嫂二嫂便帶著孩子們進來玩了。
小侄子三歲,小侄女兩歲,都是白白凈凈的漂亮孩子。
小侄子捏著荷包,湊到她跟前道:“姑姑,我給你留了花生酥。”
小侄女跑到另一邊,拉她的手叫道:“姑姑,想你。”
陳寶音看著,心都化了。
蹲下去,一邊一個,狠狠親了口:“姑姑也想你們!”
“沈清芙”在外面名聲不是很好,因為她玩心重,又是溺愛長大的,從來不讓著人。
但正因為她愛玩,家里的兩個孩子都很喜歡她,時常纏著她叫“姑姑”,追著她要玩。
如今她嫁了,兩個孩子想她想得不得了。一人拉住她一只手,要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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