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段晨感覺心里有股莫名的慌張。
桌上攤開的醫書被他睡出了褶皺，手臂拖起時，差點把書頁撕下，他停頓了一下，用手把書頁趕平。
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信，頓時笑了。
劉琦玉的身份他根據她的身體狀況和服飾、舉止，多少看明白。可這手機屏幕上，五十幾條美女頭像添加好友的事兒，是啥情況？
他一個個點擊同意，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等他全都同意了，消息提醒已經響了幾十回，看著這些消息，其中的言語，保守或大膽，調侃或正兒八經，一應俱全，但每個頭像背后，都是被命運捉弄的、有血有肉的女人。
本就無事的下午，他全身心投入進去，和這群妖艷的小妖精們聊了個天昏地暗。
直到后來，因為她們的職業習慣，挑逗欲望的語言越來越洶涌，他自認堅強的意志力和說話的底線，在這幫深諳此道的姑娘們面前，也越來越招架不住。
他放下手機，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統一回復道：只談正事，覺得身體上哪里不適，就發詳情的感受給我。
短暫的沉默后，他剛舒一口氣，回復爆炸般狂涌而來，提示音不止。
五十來號人，發來了她們描訴身體不適的文字，有的笨拙，有的跳脫，有的還配了圖……
他正襟危坐，干咳兩聲，開始仔細欣賞，不，仔細診斷。
其間，趙應東和陳方正相繼進來，無事可做，病人好像都消失了一般，這一整天中醫門診室內還沒開張過。當然，這是對他們而言。殊不知，一旁坐在行李箱上的段晨，正應付著五十來號病人，還各個姿色不錯。
他們拿起報紙或手機，一言不發，時不時會瞟一眼現在看來，出現地極為突兀的段晨。
以前若是來了新人，老前輩就算不會和新人把手言歡，但也會好好坐下來，問一下畢業學校、師出哪門，會不會正是自己認識的老朋友等。
可這次，他們像是越好了，緊閉著嘴，除了喉嚨不舒服干咳幾下，幾乎聽不到人聲。好似要將這靜默的抗議進行到底。
可是等了好久，剛才見趙應東進來了，就自覺讓出位置坐到行李箱上的段晨依然一言不發，低頭皺眉，不停按著手機。
這五十多個姑娘輪番上陣，一半真話一半假話，有的還呆呆地，明明已經病入膏肓，還有心思調侃。他也是醉了。
有的正說到病癥上，突然發來一句：我要工作了。這還沒完，最氣的是，她會突然發來一些錯亂的詞或符號。
段晨一臉黑線，表情哪里松的開。有些嚴重的病癥，他真想人直接跑過去，把脈摸骨看個清楚。
這般繁忙程度，直接把他的全部思緒占據，滿腦子飛著各種藥方和病例，哪有時間和兩個中年大叔耍弄小心思。
下班時間一晃就到了，兩人呼啦一下站起來，好似盯著墻上掛鐘上的秒針。一陣桌子被書本敲打的聲音響起，他們都急不可耐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趙應東目光閃爍，明眼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思壓根不在這里，脫了白大褂丟進抽屜里，就踩著油量的皮鞋，率先走出問診室。
他心里急著快些回家，差點撞到門外走過的一名護士，一個倉促，躲開了，在護士皺眉的目光中，想著昨天約好的病人現在應該已經到他家里等著他了。
他老婆是個不讓他省心的挑事能手，若是晚了些，病人抱怨幾句，暴脾氣就會涌上來，搞不好還會把病人趕出家門。
陳方正也很急，但手腳比起正常人來，顯得不利索，一件白大褂花了好久才解開全部扣子，脫下來的動作也顯得笨拙。但他不得不慢慢來，裝作慢條斯理，認真仔細的模樣。
他的目光在正前方，但會時不時瞟向段晨，低聲自語：“爛泥扶不上墻。”
從他下午到問診室，直至下班，他就一直把部分注意力落在段晨身上。
看著段晨一直低頭玩著手機，雖然臉總是繃著的，但他覺得，段晨就是在看小說、和人聊天，一點醫生該有的樣子都沒有。心中十分氣惱。
前些日子，他趁著張崇德在問診室時，提了他兒子正好畢業，說景德醫院挺好的，希望張崇德做個主，讓醫院收了。
但張崇德只是嗯了一聲，并沒有給他多做回應，之后也沒個音訊，好似壓根沒放在心上。
想著張崇德平常做事就嚴肅、不茍言笑，心里雖然不爽，但也沒辦法再糾纏。
可這突然冒出的段晨，他可是聽人說了，連行醫執照都包辦了！
他那個氣啊！他兒子今年剛從醫學院畢業，他也是醫生，雖然是中醫，兒子學的是西醫，但至少家里有醫學底子，換句話說就是：根正苗紅，栽在地上就能蹭蹭往上長的潛力股。這段晨算哪門子的醫生，大學畢業了嗎，有文憑嗎，最最重要的，讓他無法釋懷的，就是殺人犯這個身份！
不過，他直到現在都沒爆發的原因，也是這個殺人犯身份。發狠的怕頭鐵的，頭鐵的怕不要命的。
他也怕死。
但他剛才說出去的那句話，還是被段晨聽到了。
段晨緩緩抬起頭，這一下午確診了十七位姑娘的病癥，多是操勞過多，日積月累的陰寒引發的小毛病，藥方因人而異寫了十七副，腦袋都暈乎了。
正要喘口氣，放松一下，就聽到體態滾圓的陳方正罵了他一句，雖然聲音很小，但在這個安靜的問診室內，著實刺耳。
他心里就納悶了，怎么這么多人喜歡當著他的面，假裝他聽不到，說一些惡心他的話？
中午和趙雅琪一起就沒少聽到，現在自己又沒招惹兩人，無非是張崇德突然空降了他，但他是憑著醫術高超進來的，一沒靠關系，二沒花錢，人還特別低調老實。
他心里不由地想：真的是老實人被欺負，壞人吃香喝辣，被人敬仰嗎？
這不正常啊！
陳方正看他變得陰沉的表情，心里一跳，火冒三丈，冷哼一聲，眉眼中也生出不示弱的厭惡和鄙夷。
兩人目光針鋒相對，小小的問診室內，空氣變得格外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