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新皺眉看著這一切，手掌著臉揉搓了幾下，滿是褶皺的臉上，松垮的臉皮也跟著他手掌的動作左右扯動。現在的局勢很緊迫，無聲息中，朱家院護短的傳統已經開始運轉，眼下這三個外人，多半會被留下。
可制服之后，該怎么應對120，甚至110，這是最大的問題。現在已經不比以前了。有很多事情，藏不住，有很多人，保不了。
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年前，朱家院一個二十三歲的青年因為沖動殺了人，窩在家里不出去，家人也盡力配合，整個朱家院人人都知他就在家里，警察來查訪的時候，沒一個人說。
可是最后，通過各方面的偵查，警方還是認定，他沒有外逃，只是不確定還在不在家里。
組織了一次突襲，那家人哭天喊地，鄰里也多少阻攔了一手，但還是抵不住槍口對著腦門。
青年被警察從地窖里扯出來的時候，朱家院上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好一段時間，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中。
他剛才大多數注意力都放在李嫣然身上，美麗的外表是其次，主要是她還有個警察的身份在。敏銳一些的警察，多會在意外發生的下一刻撥打110，這是深入骨髓的習慣，就像電影里和現實中，很多人在外吃了虧，最慣用的一句話就是：你等著，老子去叫人。
段晨則冷漠地看著他們，站了起來，朱圓圓的話，他都聽清了，與他推測的沒有太大出入，但總歸到底，她的媽媽，不是跟人跑了，而是，被人囚禁，最終，死在天井后面，那漆黑的衛生間里。
當時，那里還只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小倉庫，現在，衛生間厚重的水泥地板下，正埋著那被人罵了五年的可憐女人。朱圓圓的媽媽——鄭彩云。
“你們圍上來，關了門，就能當什么事都沒發生嗎？”
段晨看向圍著他的六人，其中有朱大勇的叔叔，也有朱家院其他家庭里的男人，他們或多或少，都被包庇過，罪孽深或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船翻了，他們都要遭殃。
“小子，誰讓你多管閑事？聽說你是個醫生，既然是醫生，就去老老實實治病，糾纏不休，還跑到我們院里來，不是找死是什么？”
說話的那人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匕首，邊說邊用匕首對著段晨揮動。
“嫣然，你看到了，我可不是挑事的。”他看向李嫣然，對著那晃動的匕首抬了抬下巴。
李嫣然點點頭，也微弓著背，做出攻擊姿態。
現在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段晨身上，黃天一已經殘了，他們不用擔心。李嫣然因為相貌美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和注意力，但作為三人中唯一的青壯年，段晨也可以說是唯一的戰斗力，被他們作為首要目標。
“把他們拿下，鎖到地窖去。”
朱重新終于做出了決定，開口道。
此時門已經關了起來，門口站著三個雙手插胸的中年婦女。
黃天一迷糊中側身靠著白墻，鮮血已經將它染地臟亂，一片片血紅看著都讓人覺得瘆得慌。他努力地呼吸著空氣，壓制住血液的流動，手指壓著腰上一處，讓自己好受些。 受些。
他與朱大勇的父親只見過幾面，現在看到這種情況，心中不由嘆氣，今天，他怕是走不了了。
若是以往，他年輕的時候也沒少遇到過被人困禁起來的事，只要不被毆打，他總能扛過去，再找機會逃了。
但那是他身上沒血窟窿、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現在被人捅了，還不能走，
他雙眼中剛被段晨升起的希望，現在又熄滅了。
有時候，人不怕死，來個干脆利落，啥感覺都沒有，一了百了。就算有，也只是一會兒，隨著意識的消散，一咬牙也就過去了、不重要了。
人怕的，是必死又活，又眼睜睜看著自己死。
越想越氣，他忍不住提起一股勁，腦袋發暈、身體搖搖欲墜，有氣無力喊道：“一幫狗養的，老子要是死在這里，你們一幫人都給老子吃槍子。老子爛命一條，能搭上你們十幾條命，黃泉路上……老子笑死你們！”
說完，他兩眼一翻白，眼看身體一打顫，就要倒下。
段晨猛地沖過去，有兩人阻攔，右臂頓時快過眼睛能看到的極限，像是一道白影，兩個重擊，分別停頓在兩人脖子上。吃痛，還未喊出疼字，他已經沖開兩人，扶住了黃天一。
這一下要是倒到地上，命就直接沒了。
“嫣然，你過來扶著他。”
段晨看著又要圍上來的眾人，向李嫣然喊了一聲，但她左側有三人攔著，看樣子也沒有走開的趨勢，她并不能直接過來。
“你們要是一意孤行，讓他死在這里，你們一個都跑不了！”段晨冷聲道，總是被束手束腳，他心里的憤怒已經到了臨界值。
他并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從朱圓圓怪異的身體狀態到他與李嫣然來到這朱家，這一切都很尋常，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走訪，了解朱圓圓現在的情況。只是這古怪的朱家，他們的秘密再難藏住。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竟然人格分裂，還是那種說捅就捅，極具攻擊性的高危人格。
從她的言行可以看出，這個人格像極了現在尸體躺在二樓的朱大勇父親。她媽媽的死亡已經可以定論，就是出自她爺爺之手。
朱家其他人，不僅不制止，還包庇罪惡。可以想見，朱圓圓在這樣的家庭下長大，每天承受了多少煎熬和痛苦。
就算拋開她的一切不談，朱大勇本身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原本咋咋呼呼，有點逗逼的人，現在變成暴戾，對自己的女兒都能拿起殺豬刀，發狂似地沖來。這樣的家庭，如何不讓人發瘋。
客廳內，大門緊閉，黃天一剛才喊出的話帶著一絲混響效果，在場所有人又一次如同沒聽到，沒有任何反應。像是中了魔障，用無聲息的陰沉壓制著整個場面。
除了走廊后發出的昏暗光線，客廳內再無光亮，身處其中，像是身處哪個陰雨綿綿的傍晚小巷。
朱重新眉眼跳動了一下，又一次，低聲道：“把他們抓住，扔到地窖里！”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必須做出一個決定。從朱圓圓沖出，刺傷黃天一開始，很多事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