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梅趕緊笑著回應了兩句，通往堂屋門的石板路很寬敞，但楊華梅還是做了一個側身讓行的動作。
等到王翠蓮和孫氏離開，楊若晴對楊華梅這微笑著招呼：“姑姑，進屋來喝茶。”
坐到了堂屋的凳子上，面前擺著泡好的香茗，楊若晴還放了一碟子瓜子在兩人間的小茶幾上。
“姑姑，這下晝你咋得空過來了呢？我還以為你在屋場忙呢。”
楊若晴自己抓了兩粒瓜子在手里，邊剝邊隨口問。
楊華梅也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面前，假裝剝著，其實心思根本不在瓜子上。
“屋場那邊有大白他爺盯著呢，也用不著我啥，”
“我每天就是燒兩頓工匠的飯菜，還有紅梅給我搭把手，其他也就沒啥事兒了。”
楊華梅詳細的跟楊若晴這解釋著自己之所以是下晝過來，而不是上晝過來的緣由。
楊若晴含笑聽著，不時輕輕點頭。
兩人從屋場的進度，聊到工匠們的飯菜，接著又說到了紅梅的月份。
“說是七月底臨盆，還有兩個多月，可我瞅見她那肚子大得嚇人，就像這就要臨盆的樣子。”
楊華梅說著，又看了眼楊若晴隆起明顯的小腹。
“晴兒，你多大月份了？”
楊若晴垂眸掃了眼自己的肚子，把一顆瓜子仁塞到嘴里笑嘻嘻說：“我月份還小呢，將近五個月。”
“嗯，月份是不大，找福伯他們把脈咋說？是一個還是雙生？”楊華梅又問。
之所以這么問，是聽老一輩人說，生雙生有時候是巧合，但更多的卻是遺傳。
像楊華梅楊若晴這種姑侄都生雙生的，她們自己再懷孕，又或者她們后輩人懷孕，生雙生的機會都比一般人要大。
楊若晴又笑，搖搖頭說：“把過脈，這回是單數，哈哈哈。”
楊華梅也跟著笑，“單數也好，生雙子太遭罪了，一個娃咬咬牙就下來了，兩個還得邊生邊等。”
楊若晴抿著笑。
話題繞來繞去的，最后竟然還饒了老楊頭的身上。
“我前陣子忙著屋場的事兒，你爺的事兒我最近才曉得，那個老漢真是越發的糊涂了，差點弄巧成拙真把自個給折騰去西天。”
說起老楊頭，楊華梅有些忿忿，忿忿之余又有些無奈。
楊若晴嗑著瓜子，不打斷她對老楊頭的譴責，只聽不說。
在老爹楊華忠兄妹六個中，跟老楊頭感情最深的應該就兩個。
已故的大伯楊華安。
這個時代的人最重長重嫡，楊華安長子的身份讓他在老楊頭和譚氏心中份量遠遠高過底下四個弟弟。
但他命不好，沒修到壽元，暫且不提。
還有一個人跟老楊頭感情深，那就是老楊頭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女兒楊華梅。老楊頭雖說現在糊涂，一門心思都只有云伢，也不貼補楊華梅了。
可在三年之前，老楊頭還是很維護這個幺女的。
至于更早，那就甭提了，去趟鎮上都要往學堂探望兩個外孫，帶去排檔里改善伙食不算，還偷偷給錢讓他們 讓他們在鎮上買吃買喝……
這些事兒楊華梅都是清楚的，相對比其他幾個還活著的哥哥們對老漢的態度，楊華梅雖然嘴上在譴責，其實心里還是顧念很多很多。
此刻坐在楊若晴對面，落下臉色來一本正經的譴責老漢的荒唐行徑，一方面或許是真的看不過去，還有一部分原因，怕是故意表現給楊若晴看的。
因為楊華梅曉得楊若晴他們對老漢的觀感都不好，多譴責幾句老漢的不是，能夠拉近彼此的關系，博得一些親近和好感，好方便后面的事兒。
這一切，是楊華梅來之前就打好了的小算盤。
但是，一切都沒逃得過楊若晴的眼。
她只是笑著聽，也不點破，既然梅兒姑姑要表現一把，她就讓她好好表現。
絕不主動去問詢姑姑過來家里的真正目的，就要讓這‘表演者’主動提，反正自己又不急。
楊華梅說了好一陣，嘴巴都說干燥了，偷偷去看楊若晴的反應。
發現除了她面前的瓜子殼堆高了，其他沒有半點變化。
自己進門的時候楊若晴是啥樣的態度，這會子依舊還是啥樣的態度，并沒有因為自己先前那一番譴責老漢的話而引起對方的共鳴，從而拉近關系，氣氛變熱絡。
沒有，一點兒都沒有，所以楊華梅覺得自己這番暖場，算是白費了。
而且，再這么一個人譴責下去，就有些好笑。
她停了下來，也剝了幾顆瓜子吃了，又端起涼了一些的茶喝了幾口。
方才茶碗的時候她已決計豁出去了！
“晴兒，姑姑也不怕你見笑，其實姑姑今個過來，是有一樁事想要求你行個方便。”
既然說到了正題上，楊若晴放下了瓜子，抬眼望向楊華梅。
“你是我姑姑，有啥事兒咱一塊兒商量，甭說求不求的，侄女受不起哦。”她笑笑說。
楊華梅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別說侄女受不起，便是她這個長輩這樣低聲下氣的開口，自己都覺得燥得慌。
破船有三斤釘，再窮困潦倒的人也有一根脊梁骨。
這輩子為了兩個兒子，她這是生生把自己那根直直的脊梁骨給擰彎了，折斷了，送給別人踩呢！
但又有啥法子呢？這就是命啊！
楊華梅壓下心里的抗拒和羞辱，再度開口。
“晴兒，姑姑想求你幫小黑安排個他能做的差事。”
“小黑？”
楊若晴挑眉，這個要求倒是有點出乎預料。
她原本還以為姑姑是想再次幫大白把鎮上那間依舊貼著封條的鋪子拿回去呢！
“小黑他不是決計接他爺的班，在家里料理家務呢？”
楊若晴又開始往嘴里扔瓜子仁了。
楊華梅也在剝，剝得噼噼啪啪的，但卻沒再吃。
她苦笑著說：“那小子不是那塊料，莊稼怕是打理不好了，還不如找份差事做著先賺點塊錢養家糊口。”
楊若晴突然笑起來：“賺快錢？這年頭要么去碼頭扛大包，薪酬日結，要么就只有去偷去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