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萇有一種自己的謀劃都在對方掌握之中的挫折感。
不過晉軍向西移動,顯然也是不想和自己正面對抗,在尋找自己的弱點。
這也讓苻萇打起精神。
你會向西走,難道我不會么?
隨著苻萇一聲聲令下,氐人兵馬也開始向西云集,甚至就連苻萇自己,也走下角樓、翻身上馬,打算從西門出營寨,坐鎮中軍。
苻生最擅長的就是身先士卒,他那一身萬人敵的本事,足以讓他在亂軍叢中縱橫,無人能敵。
軍中主帥,其實并不需要有太高的武力,也并不一定身先士卒,畢竟主帥的任務是指揮作戰、是作為軍隊的主心骨,而不是鋒銳的矛頭。
然而卻正是一個身先士卒的主帥,更能引起士卒們的愛戴。
尤其是當主帥的個人無力高到一定程度并且能夠起到一人突破千百重敵軍阻攔的地步,那么他會不會指揮作戰也就不重要了。
苻生并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帥,苻萇曾經和幕僚們一起分析過苻生從武關外到現在的每一戰。
他并沒有痛快的勝利過,甚至還有過幾次慘敗。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仍然在軍中,尤其是底層士卒中擁有很高的號召力。
這才是苻萇最擔憂的。
掌控不了軍隊,贏不了軍心,那么自己就沒有辦法坐穩最高的位置。
所以苻萇現在也開始選擇盡可能的靠近他的士卒、他的軍隊。
而今日,他就要和他的士卒們并肩作戰,一起給這些南蠻一個深刻的教訓。
苻萇,也不是軟柿子!
箭矢的呼嘯聲驟然響起。
卻不是在西,而是在南!
剛剛出了西側寨門的苻萇,瞳孔驟然收縮。
“太子,南蠻在南側發起進攻了!”一名偏將急匆匆跑過來。
苻萇登時反應過來,上當了。
南蠻只是引誘自己向西而已。
“快,快向南!”苻萇著急的喊道。
兵馬匆匆調動。
可是在外側的戴逯,怎么可能會給苻萇這個機會?
已經磨刀霍霍的晉軍將士,在鼓聲中,整齊向前推進。
驟然有些慌亂的氐人軍陣,進入了強弩的射程。
按理說繼續往前一些,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不過戴逯的目的本來就是阻撓苻萇,所以直接下令射箭。
箭矢飛過來,有些倉促,不少箭矢還沒有飛到,就已經無力的落地。
但是這已經足以宣示一種存在。
原本有些慌亂的苻萇,此時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寨墻的拐角,讓他看不到南側的情況,只能聽到廝殺聲。
還好自己沒有把所有的兵馬抽調過來。
不過這是否也意味著眼前的這一支晉軍也并不是他們的主力,只是來牽制自己注意的?
不然又怎么會急匆匆的射箭?
這不正是慌亂的體現么?
他們害怕了。
計上心頭,苻萇果斷抽刀:“進攻!”
你打我的軟肋,那我就打你的軟肋。
有營寨在,苻萇不相信南側的自家麾下會輕而易舉的失敗。
但是眼前的誘餌,自己卻可以一口吞下。
氐人兵馬也鎮定下來,緩緩向前推進,弓弩手不甘示弱的還擊。
戴逯不由得怔了怔,這苻萇,怎么不去救南側,主動向自己發起進攻?
不合常理啊。
不過不用在意這些細節,既然他送上門來,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他這里有一千兵馬,而苻萇麾下至少有三千兵馬壓上來,可是自己的任務本來就只是牽制而已。
打不過可以拖,拖不住可以跑。
在他們的背后,謝奕距離也不遠。
因此信心十足的戴逯,亦然朗聲大喊:“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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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風中,還帶著雨后的潮濕。
朱序手里提著長矛,越眾而出。
王師的騎兵并不是很多,此時杜英已經把前鋒所屬的百名騎兵集中起來,打算從側翼幫助朱序撕開一道口子。
杜英帶頭把自己的戰馬讓了出來,朱序亦然如此,這些戰馬拿來替換之前斥候們的戰馬。
杜英派出的精銳斥候,一路追著氐人殺,人馬已經疲憊不堪。
人還能咬著牙堅持,跟著其余騎兵一起,可是戰馬實在是吃不消了。
現在王師所面臨的殘酷現實就是,戰馬的確比騎兵本身來的重要,所以優先要保證戰馬不會過于勞累。
沒有戰馬,朱序并不覺得自己就不是那個朱序了。
很明顯,他身邊的將士們亦然如此。
當朱序沖到最前面的時候,周圍的士卒們都發出一聲聲高呼,然后靜靜追上他們的主將。
“破陣!”朱序如是喊著,而氐人的陣列,已經近在眼前。
留守在塢堡南側的氐人,顯然并沒有想到,這些狡猾的南蠻向西側移動之后,又突兀的分出來一半兵馬,直接殺過來。
不過朱序他們調轉方向,再集結陣型——雖然現在遠遠看去,因為奔跑而導致整個隊列零零散散的,也沒有什么陣型可言了——但是這總歸還是耽誤了一些時間。
也給了氐人最后調整陣型、集結兵力的機會。
氐人匯聚在營寨南側的兵馬,已經不足千人,不過寨墻上還有上百名弓弩手壓陣,總歸不至于怕了王師。
箭矢如雨,雙方弓弩手把自己的怒火和斗志都寄托在飛舞的箭矢上。
喊聲如潮,飛快接近的雙方士卒都目視前方,在雪亮的刀刃和漆黑的盾牌之間尋找自己的目標。
接戰!
沒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正面的對撞。
第一個照面,人仰馬翻,血光四濺。
這才是戰爭最常出現的形式,殘酷而直接。
在此之前,雙方主帥或許已經做出了無數的規劃,并且落實到一支支軍隊的調動上。
各自的優勢在不斷堆積,各自的劣勢也在逐漸暴露。
而在此之后,沒有什么謀略和調遣,只有考驗意志、配合、士氣的廝殺。
王師將士的陣線看上去凌亂,但是三五成群,互為依靠,結成一個又一個的小隊,或是以校尉和仗主為首,或是干脆幾個關系好的袍澤吆喝著、默契的湊在一起,同時向前推進。
就像是一枚枚釘子,不斷地釘入木板之中。
雙方的人數差不多,兵刃裝備也差不多。
但是優劣,轉眼就見分曉。
觀戰的杜英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按捺住了自己也沖陣的想法。
倒是王師的騎兵,也在陸唐的率領下從側翼殺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