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策命師 > 第65章 其白有垢
  石錦依被薛越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忍不住嬌軀一陣輕顫,臉上更是現出委屈之色,儼然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

  “薛公子,我也不知道老爺子怎么會有那么一個厲害的對頭。”石錦依小聲抽泣著回答:“況且你們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清楚啊。”

  她一說完,目光就悄然轉向了田望野,這個意思很明顯,她希望此地輩分最高的人能為她主持公道。

  薛越被女人一句話說得一時無法再發作。

  于鐘朝臉色凝重,道:“能只憑一個人就鏟除了落日馬場,并擊殺了兩位一流高手,這個人,的確可不簡單吶。”

  他也看向田望野,皺眉道:“田莊主,放眼關外武林,能有此武功修為的,于某可從沒見過。”

  田望野緩緩點頭,道:“不錯,此人不但武功了得,還精通下毒之術,有這等特征的厲害人物,老夫也的確不曾見過。”他喃喃一嘆,“而且老夫與嚴場主相識多年,也不曾聽說他有這么一個可怕的對頭。”

  曹雄搭話道:“田莊主,于世伯,依您二位的見識經驗,可否斷定今日我們所遇之事,是否與此人有關?”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不由赫然色變。田望野皺眉道:“曹賢侄的意思,可是認為此人的目標不止是落日馬場?”

  曹雄正容道:“關外江湖平靜了多年,從沒有發生過這般大事,這兩件事雖然看上去沒有關聯,但在下以為,兩件本沒有關聯的事卻發生在同一天,這可并非只是單純的巧合。”

  于鐘朝皺眉道:“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人的來歷可就真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了。但這些年我們幾家在關外一向并無紛爭,也沒有結過什么仇家,到底是什么人要對付我們呢?理由又是什么?”

  他這幾個問題,現在沒有誰能回答得出來。

  田望野沉吟不語,片刻后他看向石錦依,沉聲問道:“小石,你可還記得那兇手的容貌特征?或者他的名字?”

  石錦依聞言,臉上頓時顯出無比驚恐神情,她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語氣也顫抖不已,說道:“他是一個男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歲,穿一身黑衣,還有一把刀。”

  她話音略頓,然后語氣甚是悲憤的說道:“我不認識他,但我卻聽他說出了他的名字……”

  薛越目光一閃,急切地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石錦依沒有立刻回答,她有意無意的微微轉身抬頭,目光飄向身后的某處黑暗,緩緩說道:“他叫,沈默。”

  “沈默?”所有人都在心里仔細回憶,但對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知,因為他們根本就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么一個厲害的人物。

  于鐘朝目光望向田望野,說道:“田莊主,可曾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么一個人么?”

  田望野搖了搖頭,道:“不曾聽說。”

  于鐘朝臉色沉凝,道:“江湖上時常也有一些年輕的高手橫空出世,這本不足為奇。但能以一人之力擊殺嚴場主和薛門主這樣的頂尖年輕高手,可以說絕無僅有。而且他為什么要對付落日馬場?”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這個問題誰都沒有答案。

  田望野緩緩道:“近二十年來,關外江湖以落日馬場為首,集在場各位所屬的幫派勢力,彼此同氣連枝,沒有發生過爭斗恩怨,這樣的局面大多都要歸屬于嚴場主從中周旋之功,所以才有一段難得的太平日子。而嚴場主為人光明磊落,待人以誠,關外江湖道上無不對他尊敬有加,這一點相信在場各位也都清楚。而老夫與他相交多年,的確從未聽聞他與誰有如此深仇大恨。”

  他臉色沉重,續道:“如今落日馬場遭此大劫,其中原因委實難以揣度。倘若不是為了江湖恩怨,那依老夫猜測,或許是有人覬覦落日馬場的財富,所以才對落日馬場下手。因為這樣的事情,江湖上可并不少見。”

  于鐘朝微微動容,皺眉道:“但若只是為了謀財,那這個名叫沈默的,他一個人就想吞了整個落日馬場,胃口也未免太大了。憑著手段和武功殺人或許并不算難,但一個人就想將落日馬場經營多年的家底都據為己有,那可不是一個人就能辦到的。”

  曹雄忽然沉聲說道:“那如果他并非只是一個人呢?”

  田望野沉聲道:“此言有理。以落日馬場經營多年的勢力以及嚴場主的聲望地位,要對付他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對方一定是經過謀劃的,那就顯然不止沈默一個人,他的背后,一定還有一股我們并不知道的勢力……”他忽然臉色一變,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倏地望向田望野。

  田望野年紀雖大,但心思卻絲毫不減敏銳,他當即明白了于鐘朝的意思,沉聲道:“既然是經過了周密的謀劃,那這股勢力也一定會想到,動了落日馬場,就一定會引起關外其他勢力的注意,并且是以我們為首,因為我們與落日馬場是盟友。所以在他們的謀劃里,并非只有落日馬場一家!”

  所有人都人立刻聯想到了今天他們收到的那封古怪的信。

  曹雄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薛越,道:“所以那個兇手才會連薛門主都一起殺了。”

  薛越沒有開口,但他一張臉已經陰沉得如一潭死水。

  于鐘朝同樣臉色一沉,“關外江湖已經太平了多年,倘若推測為真,我實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樣的勢力,竟然會想到來對付我們?”

  田望野沉吟許久,然后道:“如今我們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一種推測,但沒有得到具體證實之前,一切都還只是一個謎。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即刻離開這里,因為如果對方真的要對付我們,那只怕這里已經早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中了。”

  于鐘朝道:“田莊主可是已經認為,我們大家收到的那封信,就是針對我們的圈套?”

  田望野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認,他語氣沉重的說道:“若對方真要想對付我們,那沒有什么能比將我們幾大幫派齊聚在一起,然后一鍋端了更好的方法了。”

  “一鍋端了我們?”曹雄似有不信,冷哼道:“田莊主的懷疑雖然不無道理,但想要一舉擊敗我們四家聯手,這也未免太過狂妄了!”

  田望野沉聲道:“雖然的確有些令人難以想象,可對方只出了一個人就滅了落日馬場,由此可見他們的力量也非同尋常,不可不防。”

  曹雄臉皮抽了抽。

  于鐘朝卻說道:“如果現在我們離開,那此地所發生的事又該如何處置?”

  他看著田望野,而他所說的事,自然就是倒馬坎那些莫名死亡的百姓了。

  田望野神情肅然,他沒有回答于鐘朝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對于此地忽然死了這么多百姓的事,不知大家有何看法?”

  略有沉默之后,于鐘朝轉頭向門下弟子詢問道:“你們可有發現那些死者家里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他身后的銀鉤門弟子回答道:“稟掌門,經過查探,這里的百姓都是一些貧苦人家,家里擺設如常,并沒有發現有被洗劫的跡象。”

  于鐘朝默然點頭,良久后說道:“這就奇怪了。這里的人都是普通百姓,應該不會與誰有如此大的仇恨,他們又都是窮人,所以謀財也不可能,況且能有如此詭異的毒,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能擁有。可毒殺他們的人又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曹雄忽然語氣陰沉地說道:“我們一來到這里,這里就死了人,我可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田望野鄭重點頭,肅然道:“所以老夫隱約覺得此事很有可能也是針對我們而設的圈套。況且無緣無故死了這么多的人非同小可,依老夫之見,此地已經不可久留,我們應該馬上離開。”

  于鐘朝點頭表示贊同,道:“那離開以后,田莊主可有計劃?”

  他身為一門之主,并非沒有自己的主見,而是眼下有聲望輩分都略高于他的田望野在場,出于尊敬和禮貌,他自然會先征求田望野的意見,畢竟這并非是他們某一個人的事。

  而性格中庸的于鐘朝更是深諳江湖之道,江湖不完全是打打殺殺,更多的可是人情世故。

  除了于鐘朝,曹雄和薛越也向田望野投去了詢問的目光。二人雖然都是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但田望野的聲望輩分連他們各自的長輩都要尊敬幾分,所以兩人自然也率先會征求他的意見。

  田望野沉吟片刻,說道:“如今情況不明,老夫的意思是我們先離開,然后我們各自派信得過的門下前往大風城,將這里的情況報給鎮邊府。雖說我們都是江湖道上的人,但這關外也畢竟還是朝廷的管轄范圍,我們有必要讓官府知道這里發生的情況。若不能第一時間讓鎮邊府知曉,恐怕會讓官府誤以為如此大案與我們有關系,那可就不太妙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不由皺起了眉頭。自來官府與江湖都是對立的,但無論哪一個江湖勢力,不論這個勢力有多強,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朝廷官府才是這個天下名正言順的管轄者,盡管如今這個朝廷已經腐爛不堪。

  而在場的人以及整個關外江湖,對鎮邊府這個名字都并不陌生。

  鎮邊府,就是當今朝廷設立在關外的一處軍政機要。它的職責是統領邊軍鎮守西北邊關,防止西北十五城的蠻族會對中原有不軌之舉,成立至今已經有近百年的時間。如今鎮邊府的主人名叫魏長信,是領受朝廷四品官職的武將。據說魏長信的父親曾是本朝先皇的得力愛將,輔助過先皇登上大寶,所以一度官拜二品大員,魏家風光一時。但魏長信的父親是一個性格火爆的武將,不喜于朝堂的明爭暗斗,也不善逢迎,于是得罪了許多朝廷勛貴,但幸好魏長信的父親雖不善官場,但始終明哲保身,沒有把柄被人抓住,暗中又有先皇庇護,所以盡管經常被人排擠,總算也還能在京城立足。

  直到三十年前,先皇駕崩,太子繼位,就是如今的天德皇帝。魏家失去了先皇這個最大的庇護,在朝廷的地位開始不穩。魏長信的父親不堪朝堂的爭斗,于是主動請纓要求降職調派,天德皇帝感念于魏家乃先皇老臣,便下旨將魏家外調西北,統率邊軍鎮守邊關。

  魏家初到邊關時,西北關外還處于太平局面,那時中原安定,民生富足,朝廷國力強盛,所以邊疆也鮮有外敵侵犯。魏家到了西北后,入主鎮邊府,雖遠離了繁華的京城,但日子卻也過得甚是舒坦,儼然一方王侯。

  但至如今,天德帝昏庸無能,導致朝廷腐敗,民不聊生,繼而諸侯漸起,中原開始風雨飄搖。而關外也有蠻族勢力崛起,形成了蠻族十五城的局面,雖然目前并沒有對邊關發起戰事,但也時常有騷擾挑釁之舉,隱隱有威脅中原的勢頭。時至今日,魏長信接替了鎮邊府大將軍職位,開始操練兵馬,為預防抵擋蠻族而作準備。

  所以魏長信就是如今西北邊關最大的官。

  魏長信雖是官府中人,又官拜將軍,但他自小就向往無拘無束的江湖,所以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武功,其實力更是不容小覷。如果拋去他將軍的身份,把他放在江湖上,也是能與嚴守陽一論高低的頂尖高手。而他也與關外江湖道上的各路勢力頗有交集,因為他深知要想讓西北之境保持太平,江湖的勢力是不容輕視的,所以魏長信對關外江湖抱著不刻意打壓,但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態度,甚至于在某些事情上還會與江湖勢力合作,比如落日馬場精于養馬,嚴守陽每年都會給鎮邊府送出數量不少的優質戰馬,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當田望野說出要將現在倒馬坎發生的古怪之事上報給鎮邊府時,在場眾人都沒有反對。

  江湖和官府從來都是對立面,但若真說要與鎮邊府為敵,目前來說,關外江湖上還沒有誰有如此魄力與實力。

  于鐘朝想了想,頷首道:“田莊主言之有理,此間之事情況不明,為了避免官府對我們有所懷疑,看來必須要先讓鎮邊府知曉,也免去了我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田望野點頭道:“除此以外,我們立即要讓各自的門下做好戒備,隨后大家應該前往落日馬場,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查清了真實的情況,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和應對之策。”

  所有人都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田望野忽然看向曹雄,問道:“曹賢侄,你剛才曾說,你父親今日可是去了大風城?”

  曹雄愣了一下,隨后點頭道:“不錯。聽爹說是魏將軍派人來請他去喝酒。”

  田望野微微聳了聳眉,道:“看來你們曹門與鎮邊府關系不錯。”

  曹雄沒有從他的話里聽出其他的意思,也就面不改色的道:“那位魏將軍喜愛刀法,所以曾主動來曹門拜訪過我爹。他是官府中人,不好拒絕,所以我爹便偶爾前去與他交流武技。”

  薛越鼻孔里忍不住冷嗤了一聲。就差一句“官府走狗”沒脫口而出。

  曹雄或許是念及薛越的遭遇,沒有與他計較。

  田望野擺了擺手,說道:“曹賢侄切勿多想,老夫的意思是,既然曹門與鎮邊府有所交情,那如果能讓曹門主將此地的情況告知那位鎮邊府的將軍,就更能洗清我們的嫌疑了。”

  曹雄欣然點頭,道:“如此甚好,小侄即刻就派人前往大風城。”

  于鐘朝卻道:“此事不急,如今敵暗我明,外面或許早有敵人的監視,還是等我們離開后,大家再各自派人一起前往大風城將消息告知曹門主,如此也能顯出此事之嚴重。”

  于鐘朝這話表面上雖沒有什么問題,但內中卻隱隱透著心眼。

  曹雄雖心高氣傲,但卻并不愚鈍,自然能察覺出于鐘朝話意里透著對曹門的幾分不信任的心思,但他只是在心里冷冷一哼,臉上卻面不改色。

  曹雄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田望野也頷首表示同意,道:“那就這樣決定了。”

  隨即他又看向石錦依,問道:“小石,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石錦依一聽要這里的人要回到落日馬場,臉色頓時一變,顫聲道:“莊主,你們要去落日馬場?”

  田望野鄭重點頭,道:“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非去不可。”

  石錦依眼中閃爍著驚恐之色,道:“但如果那個兇手還在的話,莊主可有把握能對付得了他?”

  田望野沉著臉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說出了答案:他沒有把握。

  倘若那個人真的僅憑一人之力就擊殺了嚴守陽和薛禹,那這樣的武功,就算是經驗老道的田望野聯合于鐘朝和另外兩個年輕人,他也沒有肯定的把握。

  就在這時,薛越忽然冷聲道:“石夫人,你怎么確定那個人還在落日馬場?”

  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冷冷的盯著那個女人。

  從石錦依出現開始,或許是因為得知自己親爹死在了落日馬場的原因,他就對這個女人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質疑感,甚至有些討厭。

  石錦依聞言好像恍惚了一下,弱弱的說道:“薛公子,我并沒有確定他還在馬場。我只是猜測,因為如果真是如大家猜測的那樣,他殺人是為了謀奪嚴家的家業,那他的目標就是要拿到我身上的東西,或許他也會猜到我可能還會回去。”

  薛越嘴角抽搐了一下。

  田望野沉吟道:“小石,你的話也不無道理。但縱然如此,我們也會去一趟落日馬場,如果你信得過我們,就跟我們一起走。你若單獨一個人,實在太危險了。”

  石錦依忽然雙眼一紅,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喃喃道:“我自然信得過大家,因為你們都是嚴家的朋友。我現在只有一個愿望,就是希望能抓到那個兇手,為我嚴家上下數十條人命報仇雪恨。”

  她語氣甚為沉重,紅著眼圈道:“可我一介女流,忽然遭此大難,如今早已六神無主,現在身上又帶著至關重要的東西,我的生死事小,嚴家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家業要是毀在我手上,那才是我的罪過……”她話音一頓,雙眉一皺,忍不住咬了咬紅潤的朱唇,仿佛是做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然后她開始緩緩環顧眾人,語氣雖依然柔弱,但她的話卻十分堅決:“如今嚴家雖只剩下我一個孤寡女流,但偌大的家業還在,可我一個人就算能活下去,也沒有辦法和能力繼續維持老爺子生前留下來的生意。而此刻在場的各位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望的一方豪杰,與嚴家有過深厚的交情,如果各位當中有誰能替我殺了沈默,報了嚴家滿門被滅的大仇,那我石錦依便以最后一個嚴家人的身份,將以后每年嚴家生意所得的收益,分四成給替我報仇的人作為報酬。”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各自臉色一變。落日馬場每年四成的收益,那可是一筆多到無法想象的巨額財富,無論是誰聽了這樣的話,都不可能不會心動。

  而在場的人也都不會懷疑這個女人所說的話,因為她的確是嚴家最后一個幸存下來的人,而她的手上更有能掌控落日馬場家業的憑證,所以現在她也就是落日馬場唯一的主人。

  江湖上或許沒有幾個人知道石錦依是誰,也不會買她的賬,但凡是與嚴守陽有深切交往的人,卻不得不認那只信物,也不得不買那只信物的賬。

  所以石錦依如果真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去替嚴家報仇,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以嚴家經營多年的家底和在江湖上種類眾多的生意,每年收成里的四成的代價也絕對負擔得起。

  而對于在場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他們雖然也都是關外江湖上能稱雄一方的人物,但若要論及財富,放眼整個關外也沒有誰可以和落日馬場相提并論。

  所以不管是誰,如果真能得到落日馬場每年四成的供奉,那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實力將會得到無法想象的提升,而這樣的機會,任誰也不會想要錯過的。

  可是要想得到如此豐厚的回報,就必須先付出代價,要先替石錦依殺掉那個屠滅落日馬場的兇手。

  可那個兇手絕非凡俗之輩,誰要想殺他,恐怕也并非易事。

  于是在場眾人,包括久經江湖的田望野在內,他們聞言都忍不住心動不已,但卻都不敢貿然應承。

  石錦依目光里露出哀求與期待的神色,她希望能有人站出來答應她的請求,但現在她只看到了他們的沉默。

  石錦依在心里默默地冷嗤了一聲,臉上卻是一副失望表情。

  田望野忽然輕嘆道:“小石,我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對方如今的身份來歷都是一個謎,我們對他一無所知,況且他武功絕頂,定然不是能輕易就能被殺掉的人物。嚴場主與我等都是多年的交情,就算你不開出那樣的條件,我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至少老夫不會讓嚴場主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但若要替他報仇,還需要從長計議,不能草率從事。”

  石錦依聞言,無比感激的對田望野深施一禮,顫聲道:“田莊主俠肝義膽,小女子感恩戴德,如莊主能助我報此血仇,那先時所說的條件,自然也會算數。我雖一介女流,也知道一諾千金,今日在場眾位,都可見證。”

  于鐘朝也長嘆一聲,道:“嚴老爺子英雄一世,實乃關外江湖的泰山北斗。薛門主身為一門之主,也是一方英杰,如今他們卻慘遭毒手,實在令人悲憤。同為江湖同道,我等不論是私交還是道義,都不會袖手不管,這一點相信在場各位都不會有異議的。”

  他雖是附和著田望野的話,但更多的卻是在顧及薛越的情緒。

  薛越聞言,果然向于鐘朝看了一眼,目光里隱約透著幾分感激之色。隨后咬牙切齒地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薛越在此立誓,就算傾其雙旗門所有,也要將兇手碎尸萬段!”

  眾人都知道他此時情緒激動憤怒,都一時沉默了下來。

  曹雄卻忽然神色一變,沉聲道:“我們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幾個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曹雄看著石錦依,問道:“石夫人,你剛才說,那個叫沈默的兇手,用的兵器是一把刀?”

  石錦依點頭道:“是。”

  所有人的臉色頓時都變了,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然后都把目光轉向了他們剛才走出來的那間屋子。

  那間屋子里還有六個鐵槍門的弟子,屋子的墻上還有一道缺口。

  那道缺口,是被人一刀劈開的。

  刀!

  于是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驚詫。

  薛越冷厲仇恨的目光四處游掠,像是在尋找著什么,就聽他沉聲道:“那個兇手,難道就在這里?”

  饒是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此時都不由心里一顫,頓時警惕起來。

  石錦依猛然驚覺,口中驚呼一聲,顫聲道:“他追來了嗎?”

  田望野冷眼四顧,沉聲道:“沈默,莫非真在這里不成?”

  石錦依驚慌失色,嬌軀顫抖,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的表情,他喃喃道:“他一定是追來了,為了我身上的東西,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他現在肯定就藏在附近……”

  田望野魁梧的身形散發出戒備的氣機,冷聲道:“這里現在都是我們的人,他能藏在何處?”

  于鐘朝沉聲道:“立刻召集各家的門下,開始戒備!”

  他旁邊的弟子立刻奔了出去。

  有人一動,其他的人也跟著開始行動,轉眼之間,整個倒馬坎長街上人影燈火晃動,一片緊張肅殺之狀。

  扶風山莊,曹門,雙旗門以及銀鉤門四家幫派百余名弟子,他們放棄了搜尋存活百姓的事,開始緊張的向各自的主家靠攏。

  薛越渾身殺氣騰騰,厲聲道:“他到底在哪里?”

  石錦依渾身顫抖著,忽然,她轉過了頭,目光望向了黑暗中的某處。

  女人的目光從長街中飄來,沈默頓時有所察覺,冷銳的目光同時看清了她的臉。

  果然是魔教中人!

  沈默心思敏銳,轉瞬間就將如今所遇到的疑惑之事進行了串聯,他已經隱約想到了什么……

  就在沈默心神微震之際,他以自身修為所散發的氣機猛然有了感應,那股熟悉卻又陌生的無比壓迫的死亡之氣頃刻間就將他牢牢鎖住。

  那個如同黑夜一般的神秘高手竟然并未真的離去!并且再次向沈默出手了!

  可沈默竟然還是沒有立刻察覺到那人的存在,等他有所感應時,已經為時已晚。

  那個人,竟然就真的如同夜色一樣,無聲無息無處不在。

  沈默頓時如臨大敵,渾身氣機收斂,他不敢絲毫大意,因為就算是修為高絕如他,此刻也不知道那人會在何時會從何處向他發出致命一擊。

  濃重的殺氣層層疊加在沈默身上,讓他有一種身陷于比黑夜更厚更重的黑暗漩渦中,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就算他雙眼擁有著特殊的異能,但此刻倉促之間也無法準確的捕捉到殺氣散發的具體位置。

  沈默依然保持著先時的身形位置沒有妄動,但他的手已經緊握住了七殺刀柄。

  他的身體每一塊肌肉和心神都在一瞬間繃緊,他已經忍不住要拔刀。

  可拔出了刀,又該向何處斬出?

  但若不拔刀,他就會失去先機。

  與這樣的高手對峙,一旦失去了微妙的先機,就意味著會面臨極其糟糕的結果,包括死亡。

  沈默生平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危機感。

  就在他沉淀情緒,收斂氣機,七殺刀堪堪就將出鞘之際,他背心倏然傳來一陣森寒。

  黑暗中的沈默心神陡然一沉,他瞳孔驟然收縮,體內真氣澎湃狂涌,整個人幾乎就要縱彈而出。

  但在那陰沉如死的層層殺機籠罩之下,沈默終究是慢了一步。

  那道森寒之氣尖銳無比,瞬間就刺入了沈默后腰氣海俞穴,但因為速度太快,所以沈默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那一股寒氣一經入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入五臟六腑,并將他體內沸騰的真元之氣緊緊鎖住。

  與此同時,有一雙手隨之搭上了沈默的雙肩,十指運轉如閃電,只在瞬息之間就將沈默肩井、風門、神道、靈臺還有魂門等后背幾處穴位接連封住。

  沈默頓時渾身一軟,那一身雄渾的功力立時被制,令他絲毫動彈不得。而刺入他后腰封住他功體的,卻只是一根數寸長的極細錐釘。

  而那根錐釘上面,還附著一種罕見的毒。

  沈默悶哼一聲,目光頓時黯然失色。

  在不過轉眼的時間里,他已經受了暗襲,不但被封住了穴道,還被毒禁住了功體。

  黑暗中,沈默低垂著頭,無法看清此時他的面部表情。

  他身后的陰影中,白衣的白無垢緩緩站了起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條度過了冬眠期的毒蛇,早已不復先前那般惶恐羸弱模樣,他挺直了身形,渾身散發出了陰冷詭毒之氣。

  白無垢抬起了自己的雙手,陰冷桀驁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的手掌白皙手指修長,看上去瘦削無力,可那一根帶毒的錐釘,就是從這一雙手上刺出的。

  而此刻,他的右手手指之間還捏著一枚錐釘。

  沈默緩緩轉過頭,已經沒有神采的眸子盯住了那襲白衣,卻沒有說話。

  或者說,他已經無話可說。因為現在這個情形,他顯然是犯了一個錯誤,而且還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明顯感覺到他遇到的是一個針對他的局,但他還是犯了錯誤落入了圈套,所以此刻他已經無話可說。

  白無垢微微彎腰,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沈默,忽然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想問,到底是你看走了眼,還是我隱藏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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