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在哪？”
程建設端著林旭從鍋里盛出來的鵝掌問道。
旁邊的一位大廚說道：
“在里面，是要送進去冷卻嗎？我幫你送去吧。”
“謝謝了。”
“不客氣不客氣。”
等這位廚師端著鵝掌走后，程建設才說道：
“上次我們鹵的鵝掌有點多，放冰箱里給忘了，后來拿出來，用鮑汁重新煨熱煨透之后，口感居然更上一層樓，我們就把做法保留了下來。”
戴建利從不遠處的鹵品部切了塊醬牛肉，拿在手中咬了一口：
“老謝居然沒提過……這醬牛肉不錯，嚼起來挺勁道的。”
程建設說道：
“十號樓早就這么做了，是你沒留意而已。”
“靠，郭衛東也不跟我說，早知道上次應該多拿他幾個大紅柑了。”
老戴的話中盡顯土匪本色。
沒多久，鵝掌徹底降溫涼透。
拿過來時，原本鹵得軟爛的鵝掌再次變得緊實起來，高湯鹵制的那種香味，也變淡了不少。
“這會兒香味斂進去了，肉皮也變得緊實，這種情況下再用鮑汁來做，鮑汁的香味和口感，才會完全滲入到鵝掌內部。”
程建設認真解釋著烹飪的原理。
然后將林旭端來的鮑汁倒進鍋里，先大火燒開，湊到鍋前，聞了聞鮑汁的香味，忍不住贊嘆道：
“這鮑汁做得地道啊，哪怕讓謝總廚和郭總廚來做，也就這水平了……這誰做的？老齊嗎？”
林旭說道：
“我做的。”
“怪不得呢，林師傅鮑汁做這么好，林記是不是要上鮑汁類的菜品了？”
“會上一些的，但不會太快，最近沒上的新菜太多，得斟酌著上。”
飯店里上的菜品越多，后廚備菜的工作量就越大，也容易造成食材浪費和損耗，所以上新要有計劃，不能冒進。
程建設舀了半勺顏色紅潤的鮑汁，隨即拿著湯匙，從勺子里盛了一點點送到嘴里：
“嚯，這味兒調得不錯，底味很足，香味鮮味都提了上來。”
不同的廚師，制作鮑汁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喜歡直接把味道調好，有的人喜歡半調味，用的時候再增減調料，有的人做的時候完全不放調料，用的時候再說調味的事。
所以用別人的鮑汁時，要提前嘗一下，這樣才能準確的調出想要的味道。
程建設根據粵菜的特點，又往鍋里放了兩塊冰糖，淋入一點老抽，又放了幾滴白蘭地酒。
白蘭地酒能增加些許酒的醇香，讓鮑汁的味道更加厚重，香味也更馥郁。
熬了幾分鐘，等冰糖化開，程建設這才將準備好的鵝掌倒進鍋里，用煨的方式把鵝掌二次加熱。
這個時候，灶上的火不能太大，得小火咕嘟著，同時還要不斷舀起鍋里的鮑汁往鵝掌上面淋。
老戴把手中的牛肉吃完，又去切了一截剛鹵好出鍋的大腸頭，走過來看了眼鍋里的鮑汁，忍不住說道：
“老程你可真舍本的，這鮑汁要是給郭衛東，得做多少份鮑汁扣鵝掌和鮑汁扣花膠啊？”
程建設笑了笑：
“要是自家吃，我肯定得往里加點高湯，但咱這種地方，加高湯是掉檔次的行為，直接原湯鮑汁煨就行了。”
五分鐘后，鵝掌重新變得顫巍巍的，這是熱透了的標志。
程建設從鍋里盛出來，把鵝掌均勻的擺到一個用熱水燙過的小盆中間，掌心向內，腿骨向外，賣相一下子提了起來。
之所以用盆盛著，是因為盆的保溫性更好。
至于燙盆，則是高端飯店上熱菜的一個習慣。
俗話說“一熱頂三鮮”，把菜品的器皿燙熱了再盛菜，能讓菜品的香味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而沒燙過的器皿盛菜，菜的熱量會第一時間被盤子吸收。
還沒上桌，菜品的溫度就降了下來，整道菜的香味、口感等等，都會大打折扣。
一些懂行的人去高端飯店吃飯，熱菜端上來，會用手摸一下盤子的邊沿。
要是涼的，就說明后廚師傅的手藝不到家。
為什么高端飯店的餐品價格高，全在這些細節方面。
程建設擺盤后，將灶上的火開大，讓鍋里的鮑汁沸騰起來。
接著淋入半勺水淀粉，讓鮑汁的粘稠度進一步提升。
鮑汁最好達到拉絲的狀態，這樣淋在煨得軟爛入味的鵝掌上面，吃起來口感才更豐腴厚重，更好吃。
很快，鍋里的鮑汁變得粘稠起來。
程建設沒有立即出鍋，而是用勺子往鍋里淋了一些花生油。
在粵菜中，花生油的占比很高。
這或許源自戰亂年間北方魯菜廚師南逃，也或許是過去北方官員去南方上任會習慣性的帶著家廚。
總之，魯菜師傅用花生油的習慣，居然在粵菜師傅的傳承中生根發芽。
不管爆炒煎炸，亦或者是淋油腌制，一勺花生油，足以讓菜品的香味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花生油入鍋后，攪拌一下，立即端著鍋離開灶頭。
用勺子將鍋里的鮑汁淋在鵝掌上。
濃郁的香味讓林旭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太好聞了。
就沖這股子濃郁的香味，一只鵝掌賣98倒也不算貴。
把鍋里的湯汁均勻淋在鵝掌上，接著再往盆里擺一圈焯過水的西藍花，這道能賣到上千塊的鮑汁鵝掌就正式制作完成。
“既然菜做好了，那就開吃吧。”
林旭給葉立信打了個電話，順便去往面點部，打算喊齊思明一塊兒吃，結果到了之后，才發現齊思明正在換衣服。
“林老板，我就不在這里吃午飯了，下午也得請半天假，平時我跟我爸相互看對方不順眼，但現在……我得回家陪著，免得他想不開。”
“行，你去吧，我今天一天都在這呆著，不用擔心面點部，多陪陪你爸。”
“謝謝林老板。”
“謝啥謝，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原本就是打算磨洋工，用溫和的手段來把燕京飯店的后廚一步步扶上正軌，正好那會兒名額到手。
這樣功成身退的感覺多好啊。
面子里子全有了，還正式擁有了燕京市戶口。
然而沒想到的是，自己無意中碰到了速通模式的開關。
才兩天，居然就將燕京飯店的亂局給搞定了，順便還為燕京監獄的犯人身份多樣化提供了一份助力。
別說齊振濤受不了這樣的變故了。
林旭也有些不適應。
齊思明脫下身上的廚師服，換上他的騎行服，背著上背包，提著一個骷髏造型的頭盔，跟大家告別后，大步向外走去。
這會兒葉立信從外面匆匆趕來，那副焦頭爛額的樣子，估計也被這事兒搞了個措手不及。
“葉總，這位是釣魚臺二號樓的廚師長程建設，也是我推薦的人選。”
來到餐廳包房，桌上除了那份鮑汁鵝掌之外，還有幾道小炒，都是程建設剛剛用現成的食材做的。
既然來應聘行政總廚，自然不能只做半道菜。
得多做幾道，這既是對招聘者的尊重，也是對自己手藝的尊重。
“你好程師傅，咱們好像見過吧？上半年我們去釣魚臺做調研訪問，當時就是你給我們講解的后廚管理概要。”
葉立信見到老程，覺得有些面熟，認真思索后，這才想起在釣魚臺見過。
既然見過，那就好辦多了。
燕京飯店的幾個部門領導和程建設熱絡的聊了起來。
當下需要一個強力的行政總廚把后廚的士氣激發出來，盡快從這件事的陰霾中走出來，并完善后廚的各種升遷制度和崗位審核制度。
而程建設跟著謝保民這么多年，各方面的經驗也比較足。
所以雙方聊得很愉快。
在他們聊天時，林旭和老戴大口吃著桌上的菜品，快樂干飯。
“這鮑汁確實，林兄弟的手藝真沒得說。”
戴建利把一根鵝掌夾到自己碗中，先在鵝掌的蹼上咬了一口，入口那肥實的感覺，讓人心底不自覺就會生出一股滿足感。
鵝掌本就是富含膠質的食材，被發黏起膠的鮑汁包裹起來后，那種膠質入口的感覺更加強烈。
這樣的口感，讓人一秒就會淪陷。
林旭吃得也是滿嘴生香，吃之前還覺得鵝掌何德何能，居然會被拿來跟熊掌相提并論，這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嗎？
但現在……
熊掌？
什么熊掌？
老子這輩子只吃鵝掌！
除了鵝掌好吃之外，鮑汁也功不可沒，而盆底那些鮑汁也不會浪費，往米飯中一拌，舀一大勺送進嘴里。
那濃郁鮮香的味道和起膠發黏的口感，是拌飯愛好者無法拒絕的福音。
可以說，每個拌飯愛好者，這輩子都應該體驗一次用鮑汁拌飯的快樂，這是任何湯汁都替代不了的絕美口感。
要是覺得膩還可以夾著盆里燙好的西藍花蘸著鮑汁咬一口。
又是一番別樣的享受！
怪不得都說鮑汁是高端粵菜的靈魂呢，這口感，這味道，確實讓人欲罷不能。
一旁的茍俊國見葉立信對程建設感官不錯，正要套套近乎呢，看到林旭和老戴居然吃了好幾個鵝掌，也沒了套近乎的心思。
還是先吃吧。
這么誘人的鵝掌要是只吃一根的話，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就得像林旭這樣，趁著領導們聊天時多吃幾口。
飯后，程建設也沒再回釣魚臺，直接進入了工作狀態，林旭這個膳食部總監幫他介紹了后廚的師傅們，同時廢除了之前的一些制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等到傍晚林旭開車離開時，后廚的師傅們，已經開始程總廚程總廚的熱絡起來。
回到店里，舒云和曾曉琪她們全都在服務臺圍著墩墩閑聊，見到林旭，幾人立馬嘁嘁喳喳的問道：
“燕京飯店怎么回事啊？”
“聽說抓了好幾個廚師，場面鬧很大。”
“小道消息說是有廚師給外賓飯菜里下毒，被我們英明神武的林總監慧眼如炬的看了出來，并扭送到派出所。”
“可不是派出所喲，是任警官所在的刑偵總隊出馬了。”
林旭無奈的笑了笑：
“你們這小道消息來源也太小道了吧？就是抓了用數據造假從后廚偷東西的廚師而已，不過涉案價值挺高的，中午傳來的消息說涉案金額超過了八十萬。”
曾曉琪瞪大眼睛：
“都說廚子不偷五谷不收，好家伙，這一下子把谷倉搬走了，怪不得驚動任警官了呢。”
竇雯靜笑了笑：
“之前某只松鼠高管盜竊廢舊紙箱賣了近百萬，大家還覺得不可思議呢，沒想到幾個廚師居然也能偷這么多。”
根據中午葉立信的說法，王超孟開放他們兩三年前就開始在后廚小偷小摸了，但大批量偷盜是近幾個月才開始。
否則就燕京飯店后廚那些名貴食材，要是可勁兒偷兩年的話，至少能在五環內買套房子了。
舒云撓著墩墩的下巴笑著說道：
“老板去的時候還說慢慢磨洋工，啥時候拿到落戶名額啥時候才完事兒呢，沒想到兩天就搞定了……咋就突然想速戰速決了？”
林旭苦笑一聲：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把事情搞定了，挺奇怪的。”
正在享受美女按摩的墩墩抬起眼皮，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哼哼，你對小貓咪的能力一無所知！
接下來幾天，林旭依然是兩頭跑，一來是幫程建設穩定燕京飯店的后廚，順便將人事做一番調整。
之前缺崗的湯品部廚師長安排到位。
倉管換成更可靠的，并制定了三方對賬規則，以后每隔幾天，負責供貨的老黃、倉庫管理員以及飯店管理層三方照頭，將食材的重量價格全都過一遍。
而程建設那邊則會根據菜品的用料和消耗，出一份食材用量單，假如跟倉庫的出入過大，那就徹查。
總之，要堅決杜絕食材偷盜的情況發生。
在林旭忙著幫程建設步入正軌的時候，據說在某個滿是老廚師的群里，某位德高望重的孟姓老廚師氣急敗壞的表示要針對姓林的小子。
被閑著沒事的高大爺在群里罵了整整一上午，哪怕對方退群了還不依不饒，又打電話罵了一通。
等謝保民和老戴急吼吼加到群里時，罵仗已經結束。
但氣氛都烘起來了，于是倆活寶逮著孟姓廚師的徒弟們好一通臭罵。
目睹了這場罵仗的其他老師傅們，紛紛約束自己的徒子徒孫，在各自單位不要手腳不干凈，不要拉幫結派搞小團體。
更重要的是，別去招惹林旭。
這個年輕人雖然看似人畜無害，但居然直接把人送到刑偵總隊，讓孟姓老廚師托關系都沒法托。
而他的師兄和師父，更是把人罵得住了院。
大家退休在家都想安度晚年含飴弄孫，可不想這么被人堵著罵。
等到周末來臨，在家休息了好幾天的齊振濤重新回到燕京飯店上班。
也正是這天，葉立信正式宣布程建設為燕京飯店中華禮儀廳的行政總廚，而齊振濤，則出任技術總廚一職。
“事情都過去了，齊總廚也不要太介懷，趕緊投入到工作中，后廚的年輕人還等著你培養呢。”
葉立信拍拍齊振濤的肩膀，勉勵了兩句。
“我會的，多謝葉總信任。”
齊振濤說完又向林旭鞠了一躬：
“謝謝你林總監，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也走出了誤區。”
林旭趕緊往旁邊一躲：
“您千萬別這樣，大家都是為了工作，不過我還是要勸一句，一個人能把身邊的親人照顧好都已經不容易了，沒必要認一堆干親戚。”
“林總監言之有理，我在家休息這幾天，就思明思亮這些自家人陪著，別人以為我也要進去，都忙著劃清界限呢。”
這邊事情完事兒后，林旭的手機也響了：
“旭寶你好了沒？車展再有半小時可就開始啦！”
“完事兒了，我馬上到！”
告別眾人，林旭開著他那臺車屁股有點破損的X5，離開燕京飯店，直奔舉辦車展的體育場。
到了之后，他停穩車子，剛推門下車，謝保民和蘇佩佩兩口子也到了：
“師弟這身西服一穿，看起來真夠精神的啊。”
林旭整了整領帶，笑著說道：
“墩墩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莪和悅悅都特意換上了正裝，等會兒別忘了幫我們拍幾張照片啊。”
“放心吧，忘不了……小賈，等會兒多給我師弟抓拍幾張照片。”
“歐了歐了，保證妥妥的。對了謝老師，咱今天探車展，會不會被人說是廣告嫌疑啊？”
“探個屁的車展，咱今天探的是車展里面的自助餐廳，說是必須排隊才能入場，走走走，公司的人在等著呢。”
一行人來到車展會場里面，林旭見到了同樣穿著小西服打著領結的墩墩，小家伙這身衣服是找人定制的，花了好幾萬。
他將墩墩抱在懷里，附近的自媒體記者以及各短視頻UP主們全都舉起了拍攝設備。
請一個墩墩來一個林老板，這買賣真夠劃算的。
穿著禮服的沈寶寶站在一邊，舉著手機拍了張自拍。
“一家三口幸幸福福都在一起，請把羨慕打在公屏上！”
這丫頭發了個圖片動態后，見到沈國富已經轉了一圈，便提著裙擺快步走過去：
“老爸老爸，你有沒有見到適合旭寶的車？”
“見到了，一臺四五百萬的定制款大G……閨女你干嘛掏錢包啊？”
“我給旭寶買呀，還沒送過他一個像樣的禮物呢，我零花錢有五百多萬，正好可以幫旭寶換臺車！”
韓淑珍笑意盈盈問道：
“你還沒給爸媽買過東西呢，難道不趁機送點東西？”
“買了，剛剛進門時候我看門口賣的電動輪椅不錯，給你倆一人買了一臺……”
“臭丫頭你就可勁兒氣我們吧！”
沈寶寶攬著韓淑珍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
“媽我跟你開玩笑的，給你和老爸一人買了臺進口的自行車，以后你們可以騎著去鍛煉身體……趁著旭寶沒看到，走走走，帶我去看看那臺車咋樣。”
一家三口去看車的時候，車展也正式開幕。
主持人上臺講話時，林旭抱著懷中的墩墩小聲說道：
“兒砸，等會兒該你上臺了，別緊張，站在那個臺子上喵喵兩句就行了，別表現得太過火，否則會給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墩墩一聽，隨即用爪子拍了拍林旭的肩膀。
一副我辦事你放心的架勢。
這種場面，小意思……
終于，開場白結束，主持人沖林旭這邊笑著說道：
“下面有請本次車展的特邀嘉賓，號稱智商秒殺985大學畢業生的超級寵物貓——墩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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