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復雜倒不是因為心軟，顏初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許嫣，也沒有忘記許嫣是造成一切不幸的源頭。
顏初心底的五味雜陳，來自于看到一個高高在上靈魂的枯萎，以及人在病痛和生命前的渺小和無奈。
病魔對每一個人都很公平，它會無條件地擊垮每一個人，即便是許嫣這種自私自利目中無人的人，最后也會被折磨得服服帖帖。
顏初不知道許嫣化療了多久，但看她的樣子，氣焰已經完全被磨滅了。
可惜了，顏初實在不是一個能夠一笑泯恩仇的人，對于許嫣的這句話，她只是生硬地點了點頭，連說話回應的沖動都沒有。
許嫣自然也看得出來顏初的冷淡，她沒有繼續自討沒趣，視線看向了周年。
許嫣和周年也有兩年多沒有見過了，她盯著他看著，眼眶開始發熱，哽咽著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之后問：“這幾年，過得好么？”
周年：“我過得很好。”
他的口吻雖然談不上生硬，但也不親昵，就像是在回應一個不怎么熟的人一樣。
但，他愿意這樣回應，許嫣已經很知足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問：“你們……重新在一起了么？”
周年側目，往病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掃到忽然闖進來的護士之后，眸色微微沉了沉。
護士：“我來給宋夫人測一下指標。”
周年拉過顏初，和她一起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將病床邊兒上的位置讓給了護士。
宋明理則是在一旁給護士幫忙，順便跟她溝通著許嫣昨天夜里的情況。
許嫣對于他們兩人的交談并不怎么感興趣，注意力始終在沙發上的周年身上，“我聽顏初爸爸說，你們現在就住在倫.敦，以后也打算一直在那邊么？”
周年“嗯”了一聲，“初初畢業之后應該也會留在那邊。”
許嫣又問：“那你們在那邊領結婚證了么？”
她已經默認顏初和周年在一起了，距離顏初和宋宴回分開已經有兩年多了，顏初當年愛的人就是周年，兩人結婚也是很正常的。
周年搖搖頭，難得如此耐心地回答許嫣的問題：“還沒有，這次回南城領。”
許嫣：“挺好的，你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
周年和顏初都沒有接這句話。
許嫣又自言自語地說，“當年的事情，千錯萬錯，都是我不好，現在看到你們個個都找到好歸宿了，我也放心了。”
她身體虛弱，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咳嗽不斷，宋明理見狀，馬上上前去輕撫她的后背，“行了，攢攢力氣，少說兩句。”
許嫣點了點頭，“好……”
九點半是許嫣吃藥的時間，宋明理剛倒過水回到病床邊上，便聽見了一陣開門的動靜。
開門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被放大了幾倍，房間里的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外看去。
看到宋宴回和宋吟開出現的時候，顏初馬上去看周年。
之前顏初和周年就討論過，如果今天“恰好”宋宴回出現了，就基本能確定他沒有失憶。
但顏初沒想到的是，宋宴回竟然是和宋吟開一起來的。
許嫣和宋明理看到他們兄妹兩個人一起過來，也愣了一下，接著，兩人同時看向了沙發上的顏初和周年。
如果只是宋宴回一個人來，還好說一些，偏偏他還是跟宋吟開一起來，這四個人……
宋吟開起初沒看到顏初和周年，她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看到沙發上的兩個人之后，后面的字眼猛地被卡在了喉嚨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接著，宋吟開便回頭去看宋宴回。
然而，為時已晚。
宋宴回已經走進來了，他的視線先在病床上的許嫣身上停了幾秒，隨后又掃過沙發上的顏初和周年，聲音沒什么溫度：“有客人，那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走，好像根本不想跟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
顏初看到宋宴回這個反應之后，又去和周年對視，表情有些茫然。
周年稍作思忖，隨后拉住顏初的手，和她一起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和初初一會兒要去定領證的日子，就不打擾了。”
領證。
周年一句話擲地有聲，宋宴回和宋吟開兄妹兩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宋吟開轉頭朝沙發的方向看過去，視線落在周年和顏初牽在一起的手上，內心涌起一聲冷笑。
原本周年和顏初重新在一起，甚至結婚，都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們本身就是相愛的一對，宋吟開也知道，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是受害者。
她恨不起來顏初，理智也告訴她，沒必要恨周年。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周年在柏林的時候沒有假惺惺地去酒店找她，她對他的恨說不定還不會這么濃烈，可只要一想起來他那天說過的話，宋吟開就覺得他虛偽。
他所謂的“提醒”，所謂的“不希望你再受傷”，不過就是為了想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又或者是怕自己曾經做過的缺德事兒報應到他最愛的人身上。
想到這些，宋吟開的言辭也尖銳不少，她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那提前恭喜你們了。”
周年：“好，謝謝。”
顏初多少能從宋吟開的話里聽出諷刺的意思，她有些過意不去，低下頭沒有再看她。
“我們先走了。”周年知道顏初現在很難受，所以想盡快帶她離開。
然而，腳步剛邁出去，就被宋宴回擋住了去路。
顏初低著頭，看到出現在視線范圍內的那雙皮鞋，下意識地抓緊了周年的手。
周年身高和宋宴回不相上下，他抬眼掃過宋宴回，聲音沒什么起伏：“還有事兒？”
宋宴回：“她后天過生日，既然回來了就一起。”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許嫣。
周年很快就反應過來宋宴回的意思，他沒有第一時間回復，而是盯著宋宴回的臉，還有他的眼睛觀察了許久。
毫無波瀾的目光，淡漠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和無關緊要的人說話。
從頭到尾，宋宴回都沒有看過顏初一眼。
宋宴回剛剛出現的時候，周年是很肯定自己的判斷的，可現在盯著他觀察了一會兒，他也和顏初一樣，陷入了茫然和搖擺。
宋宴回演技好，心機深，很難判斷眼前這一幕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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