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那些軍戶為國征戰，馬革裹尸，他們退下來之后，一身的殘疾，什么活都做不了了，可朝廷下發的撫恤卻一直沒有到位，有些人身上潰爛了，都沒銀錢找大夫醫治，祖母，我……我總想著做些什么。”她重活了一世，這世間過得艱難又正值的人，她總想幫一把。
老太太欣慰得很，“你若是要幫別人，首先自己得強大起來，軍戶的撫恤金一事，沒這么簡單，劉大人或許不曾貪過，但是旁人難保沒有貪，一旦徹查此事，那些貪了的人就會群起攻之，到時候你這瀟湘公子在天都，可就難做了，你可曾想過？”
“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我都知道，可若沒有人愿意出頭，世間人世間事，就一直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祖母，劉大人其實是很信神佛的，他請了位道長去做法祈福，只要他能將軍戶的事情解決了，那么劉同自然也能好。”沈相宜心里是有成算的，她不做這個出頭鳥，但那些裝神弄鬼的本事，誰都能搞，不是嗎？
“回頭我去劉府瞧瞧，那怡安公主的婆母與我也算是舊相識，前兩日來府里參加春宴，正好趕上我齋戒，否則我定要去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老太太挪了話題，可到底，還是為著軍戶的事兒，沈相宜心里跟明境般。
“此事不能硬來，若貿然說要查，只怕容易打草驚蛇，我今夜還要去一趟劉府。”沈相宜給那人診治，是三日一回的，治了這一回，應當就差不多了。
“劉同那孩子，被府里寵壞了，你要多當心些，至于那位大娘子，性子急，耳根子又軟，平日里是個沒主意的，你或許可以從她身上下手。”老太太細細的叮囑她。
“好，我記下了，祖母，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來。”沈相宜這回也沒打算喊曹紀家，她就在老太太這兒收拾收拾準備走，老太太拉著她，柔聲道：“用了飯再去，我差人做了好些你愛吃的。”
“好，多謝祖母。”沈相宜看了看這天色，是早了些，若再晚些走，可能會更好些。
兩人正聊著呢，徐嬤嬤從外頭進來，她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陪嫁，這么大歲數了，卻始終沒成親，一直陪在老太太的身邊，陪著她度過了最難的那些年，二人情同姐妹一般。
“哎呦，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說笑呢，趕緊去書房瞧瞧去吧，國公爺可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景哥兒還挨板子了，打得可狠了，是國公爺親自動的手。連大爺去了都勸不住。”徐嬤嬤過來傳話，心里卻有些高興！
屋子里伺候的端了飯菜去了隔壁用膳的小廳里，老太太只問了一句，“老不死的氣死了沒有？”
徐嬤嬤搖了搖頭，嗔道：“老太太，瞧您這話說的，國公爺的身子康健，怎么會氣死，以后可不能說這些胡話。”她近前給兩人盛了飯，擱在桌案上。
沈相宜狐疑道：“為什么祖父動這么大的氣？”若不是事關國公府的，想必也不會氣成這個樣子。
“這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國公爺在書房里訓斥了許久，再后來就是差人動家法了，老太太，不去瞧瞧去？”這也算是個熱鬧不是。
“有什么可瞧的，他寶貝那個孫子得很，你沒聽外頭的人怎么喚的？都叫他小公爺！如今哪里還輪得到我們去關心，我如今最關心的，還是咱們的宜姐兒，別餓了肚子，你如今長個兒呢，可要多吃些。”
徐嬤嬤見狀附和著，嗔道：“是呢，這一味湯，可是老太太大清早就開始燉了的，燉的格外軟爛，小姐可要多吃些。”徐嬤嬤給好了盛了碗湯，湯色濃郁，湯香四溢，沈相宜在邊沙的時候，許久沒吃肉，就會很懷念這一口湯，這是她對祖母為數不多的記憶了。
“祖母，您這手藝真好，什么時候也教一教我，將來我也可以給祖母燉。”沈相宜捧著碗喝了大半碗，整個人暖乎乎的，十分舒服。
“你一個大夫，學這些做什么？往后想吃了就來這兒，祖母給你做。”老太太給她夾了不少菜，堆得沈相宜的碟子里滿當當的，沈相宜的眼眶有些泛紅，這里頭的菜，全是她愛吃的，她先前竟然不知道，老太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怎么就被那幾句話嚇跑了呢！
“好孩子，你同祖母說句實話。”老太太用飯慢條斯理的，雖說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但是祖孫兩在的時候，總是話要格外的多一些。
“祖母只管問，我知道的定都告訴祖母。”老太太到底比兩世的沈相宜加起來還要活得久吶！沈相宜的那點小九九，在她這兒，并不是很夠看，沈相宜覺得，她往后處事，還須再周全些的好。
“顧家那孩子，你怎么看？”老太太一雙眼睛精明的盯著她，眼底帶著笑。“你可不能糊弄祖母，祖母要聽實話。”她端起湯抿了一口，笑得慈祥。
沈相宜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手里一顆酸蘿卜掉到了桌面上，“什么怎么看？”
“那孩子，我瞧著對你上心的很，模樣也好，瞧著那通身的氣概，雖紈绔了些，但我瞧著那面相，必然也不會是泛泛之輩，你與他也算是打過不少照面了，如今雖說那顧大公子在天都療養，但你是不是也摻和了一腳？我聽說他也是因為肩甲處貫穿的傷，手拉弓握刀不便了。”
沈相宜可以說是天都最好的大夫了，若不是為著這層，想必也不會留下。
“是，顧照野先前找過我，托我醫治大公子的傷，他的傷勢有些復雜，我約了鬼醫與我一同診治，藥材都備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天氣好些，就可以開始醫治了。”沈相宜低著頭，瞧著碗里的菜，有一搭沒一搭的塞。
老太太瞧著她這架勢，打趣道：“那，顧照野這個人呢？你當真沒有一點點旁的心思？”老太太其實還是比較看好他的，小伙子人實誠啊，十八子的手串說送就送了。
“我能有什么旁的心思，祖母，你就別瞎想了，我與他不可能。”她緊捏著手里的筷子，想起顧照野站在她的尸體前雙止赤紅的模樣，那時候的顧照野一身的血，英勇非常！
“若兩人相愛，那就沒什么不可能的。”老太太嗔笑著，見她神情忽的嚴肅了，又連連擺手笑著。
“好好好，是祖母瞎想，不過這顧家小公子，雖瞧著紈绔了些，可待你卻是一等一的好，祖母也沒旁的指望，只想讓你尋一個能容得下你的夫君。”老太太語重心長，容得下一個人很容易，可容得下自己的妻子能女扮男裝去外頭行醫救人，卻很難，尤其是這樣一個女子就該在府里相夫教子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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