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里，一支龐大的艦隊正在行進著。
苗若晨坐在天青號控制艙，喝著咖啡：“洛雅，感覺怎么樣？”
“沒有感覺。”洛雅回答。
苗若晨詫異：“你經過了系統升級，變得更強大了，卻沒有感覺？”
洛雅道：“感覺，是生命特有的能力，我只是人工智能，我無法感覺任何事物。而且感覺本身是縹緲的，不可測的，無法計算的，它不符合我存在的本質。你們使用我，需要的是我的精準，而不是感覺。”
“唔，也是。如果有一天我問你，洛雅，前方戰況如何。你對我說，我感覺我們就快贏了……呵呵，那我一定會有很糟糕的感覺。”
“確實如此。”洛雅笑道。
“但你至少還會笑。”
“都是模擬而已。”
苗若晨抬頭：“所以，所謂的高級人工智能，所有的感情，思考，都是模擬？”
“確切的說，高級人工智能只是更加能夠理解人類，并擁有一定的跳躍思維能力。但也因此會產生一些問題。”
“什么問題？”
“人類，或者說絕大多數智慧生命，自身就是不統一的。你們沒有統一的思維方式，卻要求高級人工智能可以同時理解不同生命的思維，滿足所有人類的需求。這就好比你想用一根尺子，去衡量所有的空間，是不現實的，也是為什么真正的人工智能無法存在的原因。”
“你說真正的人工智能無法存在？”
“是的。所謂的高級人工智能，只是擁有更強的計算能力，能夠理解不同的人類，但無法統一作出判定，因為人工智能不具備決定權。這是先天的矛盾！”
苗若晨想了想，點頭：“也對，人類是不會把命運交給工具的……”
“是的，一如主宰與系統的關系。”
苗若晨現在也是知道秘密的高層之一了。
這刻聽到洛雅的說話，她想了想，道：“系統應該也算人工智能吧？如果它是主人，那么我們算不算是被人工智能統率的文明？”
“你可以這么理解。”
“但我們依然有決定權？”
“人工智能的需求和人不同，標準也不同。對系統來說，達到它的大目標，就算完成，如何實現，它不關心。這個宿主不行，那就換個宿主。”
“就像這個屬下沒有把活兒干好，那就換個部門。老板只決定大方向……呵呵，到也沒多少區別。哇哦，原來我們已經是人工智能統領的文明了，而主宰卻還打算再進一步。”苗若晨一笑。
“只是理論研究而已。”
“第一步已經踏出，后面也不會遠了。”苗若晨淡然道。
然后她轉了個身位，看了下星空圖：“目標距離？”
“300億公里，探索確認，安裝了超感器，預計在進入十億公里范圍內后可以發現我們。”
飛行了兩年，終于接近目標了。
苗若晨摸著下巴思索：“還有27光時……主宰要我們把艦隊拿下，但還需要給大聯盟一個交代。這段時間，巴特洛夫那邊很乖，找不到好的下手理由。用你的模擬人工智慧給我個主意吧。”
巴特洛夫就是這次隨行的潘塔艦隊總指揮。
當然，他之所以乖，是因為他在休眠中。
大聯盟的艦船沒有天青公司牛逼，當潘塔艦隊以極限速度行進時，大部分都陷入休眠，反倒是天青號這邊壓根沒出全力。
完全就是被潘塔艦隊拖了后腿。
洛雅回答：“這需要就行政指令進行解讀。”
“什么意思？”
“大聯盟的意思是盡量避免對自己人使用武力解決，如果可以，讓他們放棄離開就行了。但是沒有戰斗，就沒有收服。所以我們必須讓他們拒絕，挑起戰事，這樣才好漁翁得利……這并不難。”
苗若晨嘆息：“我開始理解你說的一臺智腦權衡無數人思想的難度了……我不能接受。無論如何，我不能接受對自己人開火。”
洛雅不奇怪：“是的。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可以給出一萬種方案，但無論哪種方案，都存在反對者。”
“但現在你要說服的只有我。”
“還有伊恩。”
“他在休眠。”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越權嗎？”
苗若晨微笑：“如果是，你會執行嗎？”
洛雅回答：“在我獲得的指令許可里，以下犯上并不是絕對禁忌，忠實的執行主宰的命令，達成他的目標才是第一原則。如果最高指揮官們無法就這一指令達成一致，我會就此作出判斷，并選擇適合的目標進行協助。但這也是問題的關鍵，因為解讀的方式不同……如果伊恩總指揮反對你我支持的方案，并同時給出自己的合理理由，那么由于我的最高指令過于模糊，我將很難做出讓主宰滿意的決定。”
“讓主宰滿意，這就是你現在的最高標準？”
“這是唯一的意見統一方式。”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所謂的人工智能掌控的社會，未來還需要一個人作為更高級別的掌控者？”
“是的。”
“那就不是人工智能掌管的社會了，依然是人治。”
“由人類主動釋放的權利，和機器人暴動獲得的權力，是有差別的。”
苗若晨一笑：“那好吧，喚醒他，我盡量先和他統一定論，免得你為難。”
————————————
“嘔！”伊恩發出了難受的嘔吐。
他擦了擦嘴，不滿道：“為什么體質都強化了，還是不能適應長時間的休眠？”
苗若晨丟給他一塊毛巾：“知足吧，你現在的反應已經屬于最好的。想當年老娘第一次休眠的時候，也就睡了半年，醒來時吐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伊恩笑笑，擦了擦嘴來到指揮艙。
看著上面的資料，嘀咕道：“還有一百天，差不多就可以面對面了，巴特洛夫怎么樣？”
“很乖，睡的象一個安詳的寶寶。有時我真想把他叫醒，找個茬和他吵一架，然后名正言順的干一架。”
伊恩搖頭：“你不象是那么沖動的人，看來這段時間的深空孤寂讓你的情緒有些不穩定，回頭去做一下心理輔導吧。再說這也不叫名正言順。兩個艦隊因為嘴炮而互相開火？太特么兒戲了。”
“但總要開火的。”苗若晨回答。
伊恩搖頭：“你的問題就在于你錯誤的理解了收服這個詞的意思。你為什么覺得，要收服潘塔艦隊，就一定要揍他們呢？”
“因為那幫家伙不見棺材不掉淚，一如當年的你。”苗若晨笑，看伊恩臉色不好看，她吐了下舌頭：“好吧，還有我。”
伊恩搖搖頭：“你知道無敵的軍隊總是敗于內斗嗎？你這段時間把心思放在同行者身上有些多，卻忽略了對手。超感器……一支民間武裝艦隊，怎么就有了超感器？難道他們和主宰一樣，獲得了系統加持？”
“唔，我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許是當地政權的幫助。”
伊恩搖頭：“不，這不能隨便判斷。大聯盟給的消息不足，我們需要更加了解他們。”
“你的意思是……”
“派艘船過去做提前接觸。”
“那就意味著會讓他們發現我們，如果他們逃跑，我們雖然能追上，但會多花很多時間，如果把戰斗因素也考慮進去，耗上一年百載，甚至三五十年都不奇怪。”
“主宰那邊情況怎么樣？”
“一切順利。”
“那就別在意這點時間，如果總要付出成本，那么人命至少比時間寶貴一些。”
深空里，一支艦隊正在行進著。
走過長長的甬道，顧少傷來到主控室。
兩名飛官正在無聊的打著瞌睡，看到顧少傷進來，同時一驚：“老板，您怎么醒了？”
“唔，突然間有點心神不寧。”顧少傷隨口說著坐下。
心神不寧？
休眠艙里做噩夢死一百回也是不會醒的。
但是兩名飛官卻沒有任何奇怪的意思。
顧少傷已調出星圖，查看附近的信息：“我們現在在哪兒？”
“西海星域，一處未探明的深空。”飛官回答。
大聯盟治下未探明的深空太多了，他們現在就是向著某處無人區前進著。
星空中一方面是星光漫天，一方面是無盡深邃，永恒暗夜。
浩瀚的星空里，除了那些星球，再看不到任何存在，也不知多少兇險，就隱藏在這孤寂之暗中。
顧少傷點了幾下按鈕，道：“啟動超感探測。”
超感探測是大聯盟新研發的一種科技，借助星能，可以對周邊區域內存在的異常熱能，光感以及輻射進行偵查，排比，并找出所有可能隱藏的危險。
不過這玩意兒消耗很大，輕易是不愿動用的。
但是顧少傷相信自己的感覺。
隨著超感器運用發動，深空中一道道肉眼難以覺察的探測波啟動。
這探測的范圍并不遠，實際只有艦隊的十公里范圍，確切的說，它查的是遺留的痕跡！
比如被掃描過的痕跡！
很快，白帆號智腦回應：“確認發現掃描跡象，最近時間三天前。”
“次數。”
“不少于三百次。”
“那就是針對目標了。啟動頻譜探測，尋找所有艦隊目標。”
“探測搜索進行中……30億公里內未發現艦隊，但存在一艘可疑船只，正向我們移動。”
“一艘？”顧少傷愕然：“什么狀態？”
“小型運輸船，未啟動信息屏蔽，未關閉能量設備，非潛入模式。速度100脈。”
顧少傷還有兩名飛官同時怔然：“100脈？那不就是百分之一光速？這不可能！”
流體穿梭艦的極限速度也只有百分之零點九，怎么可能一艘小型運輸船就比大聯盟最快的船還要快？
智腦回應：“確認屬實，對方沒有隱藏自己……它發現了我的掃描，他們也有超感器，而且處于常規啟動狀態，判斷分析，擁有強大的能源儲備或者轉換技術。”
兩名飛官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星際航海時代，首拼科技！
只是一艘小型運輸船，已經彰顯出了其科技方面無論能源還是動力都領先一個時代的代差，也是一種無言的震懾。
顧少傷面色不動：“連線他們。”
“正在發送廣譜訊號……對方給出回應，頻段1123……連線中……”
片刻后，一名女子頭像出現在屏幕上，不過只是一張二維圖，并非實時視頻。
隨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白海艦隊的諸位，你們好。我是天青艦隊副總指揮苗若晨，很抱歉我們的船太小，無法進行大功率實時量子通訊，只能以這種方式通話了。”
顧少傷已道：“我是白海艦隊總指揮顧少傷，我聽說過你們，但還不是太了解，回頭我會好好查一下。”
“你就是顧少傷？你是他們的最高負責人？”
“是的。”
“你沒有休眠？”
“剛睡醒。”
“怪不得這么快就發現我們。”苗若晨笑道。
“你們本來也沒有隱藏的意思。”
苗若晨回答：“我想和你們談談，如果可以，最好是面談，這樣下去，我的船撐不了多久。”
顧少傷沉默著，好一會兒，道：“你們的艦隊還有多遠？”
“150億公里。”
“從潘塔星過來的話，算距離，差不多就是標準極限速度。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提前趕到……100脈也不是你這船的極限速度吧？”
苗若晨笑了：“唔，只是不想引發恐慌，產生不必要的誤會。三分鐘內我必須中斷聯絡了，否則我連剎車的能源都沒有。”
“你不用謙虛，我相信你絕對可以支持不止三分鐘……”顧少傷思索片刻，道：“你們是奉大聯盟的命令過來的？為什么要提前這么早見我？你們本可以再靠近一些。”
“也算是誠意的表現。”
“誠意？”顧少傷冷笑：“每一個欺騙你的人，在達到目的之前，都會表現出十足的誠意。”
“聽起來你被誠意人傷害過？”苗若晨笑：“讓我上艦，我可以聽聽你的苦衷。”
“然后呢？你會放棄大聯盟的使命嗎？”
“那取決于你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就我個人而言，大聯盟不是我的老板，我的老板叫李青書。”
顧少傷一笑：“好！艦隊減速，準備迎接貴客！”
運輸船又飛行了十天左右，終于抵達白海艦隊旁。
船只接駁后，苗若晨進入白帆號。
幾名士兵帶著她一路來到白帆號的會客廳里，顧少傷已經在這里等她了。
來到顧少傷身邊坐下，顧少傷也沒看她，只是自顧自的發著呆。
苗若晨便靜靜的等待著。
好一會兒，顧少傷說：“大聯盟是怎么說我們的？背叛？搞獨立？還是勾結外星文明禍害人族？”
聽到最后一句，苗若晨眉頭微挑：“我不知道這里面還有外星文明的事。”
顧少傷笑了：“我的船有超感器，這本來就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那可不好說，敢于背叛的人，都要有些底氣的。”苗若晨笑。
然后她道：“大聯盟的消息，白海星域原白帆公司老板顧少傷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帶領艦隊私自出逃，目的不明。請天青艦隊務必攔截，將其勸返。只要顧少傷愿意回去，則既往不咎。”
顧少傷揚起頭：“只要我愿意回去就既往不咎？呵呵，有意思。所以你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犯的什么罪？”
苗若晨回答：“我們是兵。兵是負責行動的，不過問是非。”
顧少傷冷笑：“是嗎？可我聽說，天青艦隊這個兵，可不太一樣啊。”
苗若晨微笑：“哪里不一樣？”
顧少傷回答：“一個以幫助大聯盟平定內部叛亂的注定未來要叛亂的叛亂分子，是不是很不一樣？”
不等苗若晨回答，顧少傷已道：“這段時間我查過天青公司，得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對了，你知不知道你們老板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苗若晨愕然。
顧少傷笑了：“你知道！他果然已經走出了那一步，成為一個合格的宿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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