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不二臣 > 第314章 花凋
    長劍寒光已經落到她后頸。

    ——她就要死了!

    那是一種可怕的直覺,令她無法動彈。

    祁茉的身體像木頭一樣僵在地上。兩腳生根,皮膚冰冷,連血液都凍結凝固。

    她想回去。

    想呆在靖寧伯府的小院子里,哪里也不去。

    寒氣似乎扎破了她的脖子。

    她到底為什么要受這種罪?

    心里在尖叫,祁茉呆立著,只能任由劍光落下。無法閃避的她,根本沒有生路可走。

    絕望之際,她閉上了眼睛。

    但這時,“嗖——”的一聲,有支羽箭突然劃破夜空,呼嘯而來。下一刻,寒氣消散,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潑在了她身上。

    后頸熱乎乎的,身體又能動了。

    祁茉膽戰心驚地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手濕漉漉,黏湖湖。

    是血。

    成堆的血。

    但不是她的。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向后看去,地上躺著個人,還在呻吟,但聲音已經很微弱。

    一個人身上,竟然能有那么多的血。

    汩汩的,好像流也流不盡。

    祁茉仍是腿軟,渾身顫栗,站也站不穩。

    “怎么是你?”

    呻吟聲戛然而止。

    祁茉聽見了一句奇怪的話。

    “太微小姐人呢?”

    祁茉聞言,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這人的聲音很陌生,但聽起來很年輕。他好像認得太微,也知道她是誰……是國師派來追殺她們的人嗎?

    祁茉心內忐忑,勉強側過半身。目之所及,只有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站著的黑衣少年正是問她話的人。

    他正彎腰從尸體身上拔出短刀,用力擦拭。

    祁茉覺得自己沒有見過他。

    又或許是這里的燈火太暗,她的眼睛太腫,讓她看不清面前少年的五官。

    見她不出聲,黑衣少年收起短刀,向她靠近過來。

    祁茉這時才看見他身上背著個箭囊。

    “你是啞巴嗎?”他問了句,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祁茉有些不悅,但恐懼還毛毛地附著在背后,她不敢發火。

    “我不知道,方才一轉彎他們就不見了……”

    “他們?還有誰在?”

    黑衣少年皺起眉頭,“可是斬厄?”

    祁茉看他眼色,終于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雖然不常見面,但她的確是見過的。那個總來靖寧伯府跑腿的人,就是他。

    “是斬厄。”祁茉拿袖子用力地擦了一把臉。

    鼻梁好像斷了,疼得越來越厲害。

    她腦子清醒了些。

    斬厄無邪,是薛懷刃身邊的兩個近衛,她記得的,因為那是兩個很奇怪的名字。

    她看著無邪。

    無邪還是皺著眉頭。

    昏暗里,少年有一張新雪似的蒼白面孔。

    他突然動身,大步流星向前走。

    祁茉想讓他等等自己,但話沒出口,她就打住了。

    少年一步一個血腳印。

    他走到這里,已經不知殺了多少人。

    祁茉只好閉口不言,惶惶地跟著走。

    ……

    前方傳來廝殺聲。

    刀劍碰撞,發出刺耳聲響,但很快就淹沒在連綿不絕的慘叫里。

    骨頭被切斷,血肉噴灑,那場景就和煉獄一樣可怕。

    祁茉終于明白,太微罵她的那句蠢有多寬容。她應該走的,她必須走的,她怎么可以留在這里?

    是她失心瘋,犯了大錯。

    而這錯,極有可能要付出死的代價。

    她沒有辦法再往前走了 往前走了。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淌著一灘血。

    祁茉蜷縮起來,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腦袋深深地埋下去。

    太微和她不一樣。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父親愛太微勝過愛她,不是沒有緣由的。

    無邪的身影已經融入夜色。而她,發著抖,什么也做不到。無能為力,是一種讓人無望的悲哀。

    祁茉忽然想起自己和崔姨娘的最后一次對話。

    “你瘋了!為什么不走?”

    “我為什么要走?夫人不是說了么,愿意走的便走,不愿意走的便留下,我不想走有什么不可以?”

    “你怎么說不通呀!非要氣死我么!”

    “我不想走。”

    “到底為什么?”

    “祁太微都不走,我做什么要走?”

    “你好湖涂!你光想著她不走,怎么不想想夫人不要女兒也要走?”

    “興許她又瘋了吧。”

    “我看你才是瘋了!”崔姨娘說到后面,已經泄了氣,“你當真想好了?這事可沒有后悔藥吃。”

    但祁茉還是不肯走。

    她執拗的,只想著太微還在,她也不要走。

    什么道理,剖析,她通通聽不進去。

    然而姨娘說的對,是她錯了。是那個湖涂的選擇讓她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進退維谷,只能躲在這里。

    她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腦袋。

    龐大的后悔情緒幾乎要吞沒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炷香,又或者是一輩子。

    耳邊終于變得安靜。

    祁茉小心翼翼放下手,小心翼翼抬起頭。

    她真的已經很小心。

    有血污映入眼簾。

    “躲開!”沾著血的手向她伸過來,似乎是想要推開她。

    “噗嗤”一聲。

    祁茉低下頭,看見自己胸前鉆出一角刀刃。

    刀尖掛著血,紅彤彤的。那亮得好像要照瞎她眼睛的寒光,已經全部被血給染遍。

    似乎……也不疼……

    她茫然地抬眼。

    耳邊傳來太微的聲音,“不要動。”那是一種她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語氣,她還以為太微再也不會跟自己說話了。

    “小……”五字沒出口,祁茉嘴里先涌出了一團血。

    舌頭牙齒下巴,全都紅透了。

    身后“彭”的一聲,有什么東西重重倒了下去。

    燃燒的火把,在風里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祁茉看見了太微的眼睛。

    琥珀色的,漂亮極了。

    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嫉妒太微的這雙眼睛,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這也是她的眼睛便好了。

    可她永遠只能是嫉妒。

    昏暗中,火光搖曳,影影綽綽。

    祁茉張張嘴,又是一口血,她已經沒有辦法說清楚話。

    她伸出手,下意識想要抓住太微,她還不想死,她并沒有打算要死的。她只是一時湖涂,為什么就非死不可?

    但她知道,太微也知道。

    她已經死定了。

    盡管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但她現在馬上就要死了。

    她明明還不滿十六歲。

    真不公平。

    嘴里滿是血液,喉嚨里也發出怪聲。

    祁茉探出去的手,輕輕落在太微胳膊上。

    為什么老天爺這么不公平?

    她的手,已經沒有了力氣。

    “走……”

    手指顫了下。

    拉換成了推。

    她吃力地點了點太微,“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