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不二臣 > 第305章 折磨
    太微一愣,放下手,正色看他:“不,你在便很好。”

    日光下,壯實得似乎能一手掀翻她的年輕人,聽見這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他的面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明朗起來。

    太微卻有些如鯁在喉。

    胸腔里的心也莫名發沉。

    斬厄雖然平日總跟無邪形影不離,但性情迥異。比起無邪,斬厄的確像個傻大個,光長了身體卻沒長心眼。

    按理,斬厄不是會對她的隨口一說多想的人。

    可他方才的反應,卻顯然是想了,且還想得不少。

    是國師對他說了什么?

    太微伸個懶腰,向斬厄招招手,問道:“你家主子呢?”

    聽她問起薛懷刃,他倒很平靜:“主子公務纏身,一早便去忙了。”

    太微輕輕“哦”了一聲,轉身往前去。

    斬厄亦步亦趨跟上來,忽然補了句:“無邪還在外頭。”

    太微腳下步子一頓,但沒有停下來。

    怪事。

    說薛懷刃他沒動靜,卻掐著無邪的事不放。吵嘴了?還是——太微背對斬厄,閑閑問了句:“國師說比起你,我更中意無邪嗎?”

    “您果真是這么想的么?”斬厄的聲音聽上去透著兩分惶恐。

    竟然詐到了。

    太微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說:“國師又不是我,我如何想的,他老人家怎么會知道。”

    “這倒也是……”斬厄離她近了些。

    他人高步子大,一步頂她兩步,剛才是刻意放慢了動作。

    太微道:“你和無邪在我看來并沒有什么不一樣。”

    斬厄摸摸頭上短發。

    “你們倆都是薛指揮使的人,不是我的。我中意與否,原就是次要的。”

    斬厄聞言蹙起眉頭:“不是這樣的。”

    “嗯?”太微停了下來,“我說錯了嗎?你們……難道不算他的人?”

    斬厄走到她邊上,低頭道:“主子說過,如果他死了,他想守護的人,自然也就是我和無邪的主子,我們得替他繼續守護下去,所以……”

    “等一下,”太微眸色沉沉,“他何時說的這話?”

    斬厄回憶起那個雨夜,聲音沙啞了些。

    他邊說邊看太微的臉色。

    怎么好像越來越肅冷了。

    為什么?主子那樣說,她不高興嗎?

    斬厄有些想不通。

    換做是他,一定很歡喜。

    他全然不懂自己的話,有多讓太微心亂。

    從那么久之前開始,薛懷刃就覺得自己會死,叫她怎么開心得起來?

    太微在心里無聲地嘆息。

    她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斬厄說話。

    斬厄說得斷斷續續,她也聽得迷迷湖湖。

    不知為何,斬厄始終認為自己不得她的歡心,會被拋棄掉。

    活像她是什么即將要過門的繼母,而薛懷刃就是那個被吹了枕頭風的爹。

    真是越聽越怪。

    太微有苦難言,只是嘆氣,拍拍斬厄的胳膊安撫他:“你家主子就算拋棄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奈何斬厄根本不信,眼角眉梢都寫著“你少胡說八道”。

    太微哪里還安慰得下去。

    她本來就因為國師的緣故,下棋下得頭昏腦漲,根本沒有余力多想。這心分到這里,已經很不容易。

    國師尋她下棋,派斬厄跟著她,好像都是折磨她的手段,想讓她昏昏沉沉轉不動腦子。

    太微一臉土色地進了門,焦玄一看便笑了:“怎么了這是,下棋下怕了?”

    太微的棋,正如她所言,下得一團糟。

    糟得焦玄都不敢分辨,她究竟是會還是不會。

   &n nbsp; 說她會,委實沒天份。

    說她不會,又不像是這么笨的。

    焦玄抓起拐杖,甩袖朝外頭走去。罷了,他也懶得再下,索性放過她吧。論棋藝,還是死去的靖寧伯要更好些。

    “日頭好,總在屋子里下棋也憋悶,你陪我去園子里走走吧。”

    焦玄慢慢悠悠地走著,一邊道:“園中荼蘼早開,正是香氣濃郁的時候。”

    他命人栽種的荼蘼花,大朵千瓣,顏色雪白。遠遠望過去,園子里像是才下過一場暴雪。

    走近了,焦玄便喊斬厄去折花,說是摘一朵,好讓太微細看。

    荼蘼這種花,開到夏末便盡了。要賞花,的確只能趁現在。

    他問太微,這花如何。

    太微說好,他就笑笑。

    花枝上的尖刺有些扎手,太微一個不慎沒有避開,指尖就被扎出了一個血珠子。

    她手一抖,血珠滾落進花海。

    焦玄提起拐杖,敲了敲地面:“這花肥好,花自然便開得好,倒是沒什么稀奇的。”

    太微默然。

    焦玄的蛇頭拐在地上戳出了一個洞,剛好把太微流的那滴血碾進土里。

    “你看,這血可是好東西。”

    太微木著臉:“人血可種不了花。”

    焦玄笑微微的:“這可不好說。我這地里,不只有血,還有骨屑和肉沫呢。”

    伴隨著話音,午后暖風吹過來,熱浪滾滾。

    太微松開手,花枝墜地,正好落進焦玄戳出的坑洞里。

    “您又在說笑了。”

    “不不不,我這回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實話。”

    太微在袖子上擦了擦手:“所以,這花下埋了人?”

    “是啊。”焦玄澹澹道,“里頭還有你表兄呢。”

    太微眉目一冷。

    焦玄笑起來:“怎么?你已經猜到了?”

    太微看向他,臉色還是冷冷的:“國師為何不裝了?”

    焦玄還是笑:“你本玲瓏剔透,豈會不懂。夜長夢多,再拖下去,我也擔心生變。”

    太微依然冷眉冷眼。

    好快。

    她原本想著,既然焦玄要裝,那她便也跟著裝,能拖一日是一日,多拖上一個時辰便多一個時辰的生機。

    總之,走一步看一步。

    但焦玄這么快就改了主意,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國師高看我了,我連棋都下不像樣,哪來的玲瓏剔透。”太微站在風里,轉眼間,腦子里已經閃過千百種可能。

    今天早上,焦玄還在同她裝模作樣。和藹可親的,一點看不出要翻臉的架勢。

    不過是吃了個飯……午間發生了什么事?

    太微胡亂思忖著,聽見焦玄道:“你年紀輕輕的,膽子倒是不小,手段也夠毒辣。你那表兄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是被你給推出來擋死的。”

    “他是同你有仇?還是天性神憎鬼厭,讓你不喜歡?”

    太微一臉冷漠:“國師想多了。”

    焦玄不聽,追問道:“你知道他死了,便一點也不后悔?”

    看來他是突然弄明白了什么。

    太微冷眼看他:“我為什么要后悔?殺他的人,不是國師你嗎?”

    焦玄沒料到她會來指責自己,不由怔了怔。

    “你雖然很像靖寧伯,但脾氣卻比靖寧伯大多了。”焦玄想了下,清癯的面孔上露出種扭曲的笑,“不過你放心,我眼下還不會把你埋在這里。”

    太微道:“眼下不會,那就還是會的吧。”

    焦玄大笑:“果然還是父女,你同靖寧伯真是一樣的討人喜歡。”

    他忽然提起手杖,大力朝身旁的重瓣白花揮去。

    花瓣被風吹得揚起來,如霰雪落紛紛。

    “靖寧伯死前,都同你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