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不二臣 > 第172章 徹夜不歸
    她素日不愛見父親,可事到如今,不想見也得見。

    然而太微去了書房,卻沒有見著人,她尋了父親身邊的小廝問話,也依然不得動向。小廝除了搖頭,半句有用的也沒有。

    那些知道他去向的人,又多半是跟著他一道出的門,而今想尋也無處可尋。

    太微思來想去,回了集香苑。

    她琢磨著,不管他去了哪里逍遙,天黑以后,總歸還是要回來的。但是,她安置好了薛懷刃送來的花,又用過了飯,午后小憩了一陣,醒來時暮色四合,卻依舊不見他。

    他平日只擔著個閑差,點卯便是正事,今日卻遲遲不見人影,恐怕是叫建陽帝給留下了。

    太微趴在窗口,蹙著眉頭望了望外頭薄白的月色。

    天空已經黑透,像一匹綿密光滑的黑色絲絨,只角落里多了一輪彎月,正散發出冷冷的微光。

    她定定看它兩眼,朗聲喚了長喜進來,吩咐了幾句后便合窗上床歇息去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天夜里她依然輾轉反側睡不安生,心里總空落落的叫人難受。是以翌日一早,不等長喜來喚,她便自己掀開帳子起了身。

    屋子里的光線較之往常還要昏暗一些,顯見得外頭天色還未亮透。

    太微趿拉了繡花的軟鞋走到窗邊,用力一推,將窗扇向外推開去。

    外頭已有隱隱的人聲。

    丫鬟婆子們起身得比主子們早,這個時辰已全都起來了,只惦著主子還未起來,所以不敢放開了嗓門說話。

    太微屏息聽了一會,猛地一回頭,便見長喜立在了屏風后。

    她屋子里的陳設方被整頓過,說是要去舊迎新,而今一溜的陌生擺設,倒真是夠新鮮的。太微從屏風底下看見了長喜的腳,開口問道:“父親昨日可是徹夜未歸?”

    長喜沒想到她已經起來了,聞聲唬了一跳,連忙越過屏風走出來,搖搖頭道:“奴婢照您的吩咐拿了銀子去打點,讓人留著心,一等伯爺回來便來稟報,可奴婢等了一夜也沒見人來,看樣子伯爺是一夜未歸。”

    太微思索著,皺起了眉頭。

    她爹看起來吊兒郎當,又難以捉摸,可鮮有像昨日那樣徹夜不歸的時候。

    太微心里驀地一沉。

    自她從松山縣那場隆冬大雪里閉上眼回到現在起,不過才過了月余而已,可已有諸多事情同她所知的不一樣了。

    照理,父親會在來年五月死于復國軍之手。

    可誰敢保證,事情就一定還會在那個節骨眼上發生?

    她的一念改變,會不會冥冥中已改變了更多的事?

    太微披散著烏黑的長發,立在窗邊,叫窗外漸漸明亮起來的日光照得面若白雪。

    “父親人未回來便罷了,可他連派個人回來傳話也不曾么?”

    太微心下莫名惴惴,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不想號啕大哭,卻仍覺慌亂無措。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拔腳便走,絲毫也不在乎那個給了她一半生命的男人,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真要做到那般決絕,并非易事。

    她不是一點也不愛他,她只是恨他為什么不像旁人的父親那樣愛她。

    ——不能像一個尋常的,寬厚溫柔的父親一樣愛她。

    她掙扎來掙扎去,掙扎的不過就是這么一點破事兒罷了。

    她軟弱,又無 弱,又無能,真是令人厭惡。

    太微深吸口氣,斂目凝神看向長喜。

    長喜遲疑了下:“奴婢去打聽打聽?”

    太微頷首:“立刻去。”

    長喜應聲退下。

    洞開的窗外,人聲已如熱水沸騰,帶出了一陣又一陣清晨時分才有的熱鬧喧囂。

    這是一天的開始。

    每一日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過去便再也不會回來。

    就如同人的選擇,一旦做出,便再無反悔重來的機會。

    可太微此刻站在這間屋子里,看著遠處的人來人往,心里明確地意識到,自己早已打破了這個禁錮。

    她的人生,反手重來,占據先機,已無任何依據可循。

    她的先祖們,或許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可一無史載,二無口述,任憑她如何絞盡腦汁地去想法子獲取歷史相關事件,大抵也沒有用處。

    是以她如今就是盲人摸象,一個不慎,便會猜錯想錯做錯。

    可洪水已到眼前,大火已燒至腳邊,她已不能留在原地坐以待斃。

    人命這種東西,脆弱如同朝露,原就不可掌控。

    一旦人的決定同生死聯系在了一起,一切就都變得萬分艱難。

    太微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是否還有第三次、第四次……她只知道,自己如今只能將每一個決定都當做最后一次。

    她在窗邊站立了很久,直站到兩腿發酸,依舊一動不動。

    長喜進來回話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姑娘,奴婢去打聽過了。”

    太微背對著她沒有轉身:“可是沒有?”

    長喜搖了搖頭,搖完了才想起來她看不見自己,急忙又道:“是,伯爺昨夜并沒有派人回來傳話。”

    太微的聲音有些變了:“所以他如今身在何處,府里沒有一個人知曉?”

    長喜聽著這話,眼神微變,試探著道:“不若奴婢去鳴鶴堂打聽打聽?興許老夫人知情。”

    太微聞言轉過身來,面上神色有些凝重:“不必了。”

    父親只是一夜未歸,她若貿貿然讓長喜打聽到祖母跟前,怕是要說不清楚。

    更何況興許只是她多慮了。

    太微垂眸看向地磚縫隙,低聲吩咐道:“你繼續讓人留心著便可,若有消息再來回我。”

    長喜謹聲答應下來。

    可這一留心,就足足留心了三日。

    靖寧伯祁遠章,整整三日不見蹤影。

    若非第二天午后,宮里終于傳了話出來,說他還要再在宮中多留一日,只怕祁老夫人也要跟著慌了。

    太微連著兩夜沒有睡好,精神恍惚,實在按捺不住,決定去向薛懷刃探聽消息。

    他身為天子近臣,消息怎么也比她的要靈通。

    可是,薛懷刃也不見了。

    好在這日午后,她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證實父親還在宮中。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事值得建陽帝將人留在宮中數日不放。

    她站在庭中,仰頭看向青空,明明風清日朗,卻仿佛正有一份沉重的厄運要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