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僻小漁村的日子,我過得散漫自在,無拘無束,已久不與生人打交道了。
村民倒是常常見面,只是他們性子淳樸,見面就笑著喚我“凌家大姑娘”,我則抿唇回笑,甜甜應一聲“誒——”
再就是他們忙著從簍筐里掏新鮮野味,我忙著推讓相拒。
整個村子的人家我都認識了,又是從哪里來了個文縐縐的男子?
竟還喚我的雅號“閑月居士”,想來是認識我的,可我怎么不記得認識這個自稱叫“李澤渝”的人?
而且,蕓嫻守在門口,來了客她該來先通報才是,怎么輕易就讓人進來了?
我從書后探了下頭,就看到珠簾后面立著一個男子身影。
一想到他大約能影影綽綽瞧見我的模樣,忙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轉過身子飛快地穿上鞋子,這才輕咳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依稀可見他在珠簾外禮儀周全地施禮,聲音溫和,又略帶緊張道:“在下乃東壁村人,姓李,名澤渝,冒昧拜訪凌姑娘。”
原來是李員外家的少爺。
李員外是這里的大財主,家中是深宅大院,正門前的一道街都是他家的,所以平常大家也都不過去。
而且李家人出門便坐馬車,因此我只見過他家買菜的仆婦和守門小廝。
我爹曾提過李家前來說過媒,被我拒絕后此事就不了了之,如今李少爺來找我做什么?
我用團扇障面,溫聲道:“李少爺請進屋吧。”
簾子一動,進來一個藍衫年輕男子,身量中等偏瘦,眉眼清秀,一臉斯文相,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慌忙低了頭,吞吞吐吐道:“在下……在下來找凌姑娘……”
他支吾著,抬手拭了拭汗。
我瞧他這般拘謹緊張,正要邀他坐下說話,他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絲帕來,雙手捧過來,輕聲道:“前些日子在山里無意中撿到凌姑娘的帕子,原本該及時歸還,只因在下出了趟遠門,這才耽擱了。”
看帕子的繡樣正是我的,我卻不記得何時丟了,回了禮相謝接過后,我仍溫聲問道:“山里那么大,誰都能去的,李少爺怎知這是我的帕子?”
這一問不打緊,他更是惶恐,不住拭著汗。
我也蹦不住了,不再遵著禮儀淑化,揚起扇子朝他扇了幾下,見他怔愣在原地,將扇子塞給他,自己先在茶臺坐下,砌了兩杯茶,朗聲笑著招呼他:“還沒進夏天,天兒就這般熱了,李少爺來喝杯涼茶吧。”
他躊躇了會兒,慢吞吞在我對面跪坐下,垂眸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靦腆笑道:“此茶甚是好喝,似有果香,又有清竹香氣,在下還從未喝過這種茶。”
“這是我自己做的,將果肉、井水放入竹筒,再吊放進井中泡上一晚上,第二天取出,香氣自然就出來啦。”我笑道。
“凌姑娘……真是巧思精妙。”
我切入正題道:“現在你可以說說,是怎么知道這帕子是我的吧?你若在山上撿到,又知是我的,必是當場瞧見我掉了帕子,直接喊了我就好,不然,就是別的因由。”
他神色鎮靜了些,下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說:“還請凌姑娘先恕在下唐突,在下有一回登山,聽見山中笛音美妙,遂尋笛聲找過去,就見到凌姑娘坐在一座新墓旁吹笛,在下不忍也……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在石后默默聽笛聲。這之后,在下就常常在山上遇到姑娘在祭思吹笛,前幾日也是,姑娘走后,在下才走,就在那上山的小道上看見了這帕子,當時山中并無旁人,所以在下料想必是姑娘的。”
我了然地點點頭,又謝了他一回。
他已比剛來時自在許多,打量了一圈我的書舍,微笑道:“凌姑娘為村中稚童講經授課,此等義舉堪稱巾幗不讓須眉也,在下佩服,佩服。”
我連連擺手,無奈地說:“幾十個半大娃娃,吵的人腦殼子疼,受不了了,我正說要關停了呢。”
他尷尬無措笑笑,不知如何說下去,只端起茶碗喝茶,我朝外面看了看,心想:“蕓嫻跑去哪兒了?怎么還不見回來?”
“不如讓在下替凌姑娘分擔些吧,反正在下在家閑著無事做。”
我正端著茶碗喝茶,頓覺心中一喜。
關停書舍也只是說說而已,我哪里真不管那些娃娃們了?
找上門的便宜先生,豈有不用的道理?
放下茶碗,我笑望著他,“李少爺當真?”
李澤渝羞澀地垂眸輕點點頭,“在下自小生在這里,早該為村子做些貢獻,只是一直不知能做些什么,還要多謝凌姑娘為在下提供了機遇。”
“李少爺客氣了,今日能達成此事,也算喜事一樁,李少爺,我們以茶代酒,小慶一下吧。”我舉起茶碗,與他同飲。
一放下茶碗,就看見蕓嫻滿臉驚詫地望著我和李少爺,急步走過來,對李少爺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女子房舍!”
李澤渝慌忙起身,神色窘迫之極。
我亦起身,對蕓嫻笑著說:“不得無禮,這位可是咱們的新教書先生,李先生。”
傍晚,趙叔來送黃芪、白芍等滋補藥材。
我問了幾句我爹那邊的情形,便遞給他一袋銀子讓他補貼那邊家用。
趙叔笑著道:“在這兒日子越來越好了,可還是總想過去的家,也不知道這鬧心的年景什么時候過去,今兒去集鎮上買辦,聽人說天津衛保住了,瑾王沒有攻下來,又去別的地方打去了,唉……”
我一怔,瞬間想起在北境的時光,想起騎戰馬一身戎裝的吳繁,他到底是守住了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線。
有李少爺幫忙,我一下子輕松許多。
學生們走后,我還能和李少爺下盤棋。
他彬彬有禮,也不大說話,棋藝也好,我很是喜歡與他下棋。
但我下棋時也容易走神,腦子不知想了什么,好在是回過神來,發現棋局尚好,仍可一戰,便又抖擻精神繼續對弈。
這日,剛吃過早飯,丫鬟進來說:“李夫人來了。”
李夫人來找金娘娘閑敘,金娘娘要我作陪著。
我正襟危坐,老實地坐在一旁聽兩個夫人敘話。
客套了一番后,卻聽李夫人說:“凌姑娘發髻上簪的珠簪子真好看,一看就不是尋常俗物,是上乘南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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