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穿著石榴紅綾裙,發髻兩邊各簪著金釵珠釧,不等我和慧心反應,旁若無人地徑直往臺階上走。
我搶身攔下,提醒她道:“這位姐姐,王爺已安置下了。”
她橫我一眼,“剛掌燈才一會兒,這時辰就寢未免太早,事關王妃康泰,不及時稟報王爺,出了事你們有幾個腦袋擔待?”
慧心上前回懟道:“王妃既崴了腳,不該快快請大夫么?叫了王爺過去,王爺又不通跌打損傷……”
“你……”那丫鬟抬手打來,我拉著慧心側身躲過,那一掌偏了方向,落在我的肩頭。
我轉頭看著她,笑道:“要我們請王爺出來,我們去請就是,姐姐何必動手?”
慧心正欲焦急開口,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那丫鬟愣了愣,冷聲道:“還不快去。”
望著眼前緊閉的門,我低聲喚了聲:“王爺。”
以為要等上一會兒,哪知話音剛落,里面就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進來。”
猶豫著,推門而入,屋內燭火明亮,若有若無的安息香撲鼻而來。
我垂著眼,不再往前走半步,珠簾“嘩啦”一聲掀開,曹珊珊雖散了頭,但仍穿著家常素色直領大襟窄袖短衫、馬面裙,似是很盼望見到我,笑著道:“可是有事?”
我點點頭,將方才事簡要說了遍。
曹珊珊立馬轉身回去,擔憂道:“王爺,了不得,徐姐姐崴了腳,不知道什么情形呢,咱們得趕緊去瞧瞧。”
“怎會崴著了?”隔著珠簾,影影綽綽看到景王爺從八仙桌旁站起身,低聲對曹珊珊道:“外頭天黑,你就別去了,早些歇著吧。”
“王爺,妾身知都知道了,若是不去探視,豈不是失了禮數。”曹珊珊正色道。
“好,我們一道去。”說著,人已是走來,我忙掀了簾子。
我扶著曹珊珊,幾個丫鬟提著羊角燈,仆婦小廝前后簇擁著,一群人在王府逶迤而行。
王妃身邊的那位大丫鬟跟著眾人心事重重走著,想必是未料到曹珊珊也會跟過去。
曹珊珊悄聲對我道:“我還當她寬厚,這才兩日就沉不住氣做出這種樣子來,明擺著落人口實,叫人看不上。”
我低聲附和道:“誰說不是,所以我才沒攔著,去喊了您和王爺。”
曹珊珊低笑了聲,“還是你懂我。她想給我下馬威,硬是把爺從我屋里叫走,雖說我也不稀罕,但也不能稱了她的心,等我和王爺都去瞧了,再把王爺順勢留給她。”
我笑笑不再言語。
徐氏果未料到會這般興師動眾,半靠在榻上,斥責那報信的丫鬟:“方還說怎么一轉身找不見人,不就是絆了下,竟敢去驚擾王爺和曹主子!該罰!”
那丫鬟忙跪下,哭得梨花帶雨道:“是奴婢糊涂,奴婢也是見王妃腳面都腫了,生怕是傷了骨頭,心里發慌,這才趕緊去請王爺。”
“不要怪她了,她也是關心則亂,大夫瞧過了么?怎么說?”
景王坐在榻上,目光關切地望著徐氏的裙裾下擺,嗓音柔和。
徐氏是新婦,又當著一屋子的奴才丫鬟面兒,秀目微垂,柔聲道:“瞧過了,沒傷著筋骨,說靜養幾日就無礙了。”
景王點點頭,“幸好無礙,只是人遭了一場罪,這些日子夫人萬不可操府上的心,先由珊珊操持著。”
徐氏臉色頓變,可惜景王已轉頭吩咐道:“好好的人摔了一跤,可見底下的人不盡心,這是頭一回,也就罷了,這幾日你們務要盡心伺候王妃,不容有差。”
他聲音不大,并未疾言厲色,卻莫名威嚴冷肅,場內頓時凝重起來。
就在徐氏屋里的人連聲應著時,他已站起身來,溫聲對徐氏說:“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歸寧,夫人早些歇息。”
說著邁步朝外走去。
回去時,曹珊珊亦是有些恍惚,竟也踩空了下,幸得我扶著,只是趔趄了下。
在一旁走著的景王見了,動作自然地挽著曹珊珊的手臂,且一直攜手回去。
這一夜再無生波瀾,我在偏房小榻上值守時,聽著慧心淡淡的呼吸聲,了無睡意。
短短兩日,景王一言一行皆公正守制。
而且,外表溫文爾雅,隨和大度,臉上總是帶著笑意。
一度,我甚至私以為他同二公子曹君磊相像,可今晚的事,卻讓我覺得,在他溫和的外表下,實則有著極強的主見。
二公子笑時,我會感到他真的在開心。
但景王爺不是。
我睜開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想著他笑時的模樣,雖有笑容,卻無笑意。
又想到徐氏在聽聞讓曹珊珊主持幾日府上事務時的失色,不禁有些頭疼,默默想,王爺自認為兩邊不偏不倚,可人家是什么身份?
且不提徐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單單正室側室之別,王爺也該以徐氏為重。
今兒吃早飯時,曹珊珊不過多吃了幾口糖蒸酥烙,王爺就命廚房新做了送來……
我一怔,徐氏今晚上的失態,莫不是因為那一碟酥烙?
晚上幾乎未眠,第二日隨曹珊珊歸寧時,我便有些打不起精神。
景王和王妃的車隊先走,我們才啟程。
曹老爺攜著夫人、尤姨娘、二公子等一眾人,早早在大門外候著,見著曹珊珊皆是行禮,曹珊珊紅著眼眶將人扶起,簇擁著回院子里。
曹老爺看著堆滿大廳的一箱箱歸寧禮,嚴肅的臉上透著滿意,臉上帶著笑道:“景王待我們曹家不薄,這般厚禮,實在老夫意料之外。”
說了些場面話后,曹珊珊隨尤姨娘單獨去敘話了,曹老爺同曹夫人也暫且散了。
我站在廊下候著。
二公子走過來道:“你來隨我查點下側王妃的回禮。”
跟著他走出了一段路,他腳步方慢下來,與我并肩走著,笑道:“瞧你怎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昨晚上做什么了?”
我回想著昨天晚上的事,搖頭笑道:“昨晚蚊子多,打了一夜的蚊子。”
他微怔了下,深信不疑,點點頭,接著又道:“三妹的性子,在景王府上,倒是不會讓你們吃了虧,只是她性子急躁,你多多幫著她些。”
“我知道。”
他眉宇微擰著,還想說些什么,終是沒說。
默默走了會兒,他忽然說:“有樁事,我想著還是與你說一說,你找機會告訴三妹。”
我扭頭看他。
他沉聲道:“吳繁來京,原是因他在剿殺黃巾軍時屢立奇功,皇上親授嘉獎,沒想到又趕上韃靼侵占了宣府,殺了宣府總兵,肆意搶虐,皇上下旨出征,并破格提吳繁為副將,過一陣子就要去了。”
困意頓消,我連忙道:“吳公子現在何處?”
“他一直住在客棧里。”
我松了口氣,點點頭,安心道:“我生恐你說他在你家住,那樣我就要犯難了,又想讓小姐跟他見見面,又情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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