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金碧輝煌的宮殿內,陸盛跪在臺階之下,幾乎匍匐在地上。
“陸大人,你好大的膽子!聽逃回來的士兵們說,是你放走了陸癸。朕問你,你為何要放走陸癸?明明差一點就要抓到那個禍害,你都做了些什么!”
洪亮又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內。
陸盛破天荒地沒有認罪和發抖。
低垂著頭,他眼眸里帶著幾分嘲諷。
“啟稟皇上,臣只是在陸癸身上看見了父兄的影子,所以,所以......”
還未等陸盛說完,箴邑連忙打斷:
“混賬東西!你父兄是你父兄,陸癸是陸癸,兩者怎能相提并論?一個是為了箴朝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一個是違抗箴朝的逆賊。這樣的人,值得你手下留情嗎?你是不是忘了你父兄為了箴朝拋頭顱灑熱血最后英勇就義?你呢,你在做什么?”
“皇上,這些事情臣怎敢忘?就是因為臣時時記得父兄的教誨,臣才一直把陸癸當做禍害一般剔除了陸家。這十幾年來,陸癸更是從未受到陸家一星半點的照佛。臣自始至終從來沒有忘記過為人臣子的本分,為了箴朝,臣甚至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捍衛。”
陸盛頭一次在箴邑面前說的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曾經的事情在他腦海里一一閃過。
還是襁褓中的嬰兒被他扔在了喬岳的深山老林中。
那孩子自小就皮膚白皙,粉嫩嫩的模樣討得了所有人的歡心。
他嘴上說著陸癸不像陸家男兒,但捧著那么小的嬰兒,還是讓他歡喜的近乎暈厥。
可自從天煞孤星的事情一出,他對這個孩子再也沒有了半點喜悅。
陸癸稍稍長大一點,就被他趕去和馬同住。
即使被趕去馬廄里,陸癸也會怯生生地喊著:“爹爹要抱抱。”
他已經記不清當時是怎么回答的了,但大抵是不會給陸癸什么好臉色的,更別提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擁抱。
畢竟他一直以為是陸癸毀了陸家一切的榮光。
孩子對父母的愛總是赤誠的。
縱使他態度再惡劣,每每他路過馬廄時,小小的奶娃還總是特意將灰撲撲的臉擦拭的干干凈凈,再特意跑出來見他。
但他從未給過陸癸任何好臉色。
他自己都不敢想象陸癸是怎么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
再后來,只要陸家有半點不順遂,他都會拿著鞭子抽打陸癸。
饒是如此,陸癸見了他還是會喊他爹爹。
清澈又閃爍著星辰的黑眸里是信任,還帶著滿滿的愛。
到底是什么時候陸癸開始不喊他爹爹呢?
好像是他隨意尋了個由頭亂棍打死他奶娘那一天起吧。
從那天起,那崽子就再也沒喊過他爹爹,也再也不會在他路過馬廄時跑出來迎接。
為了箴朝,他連他的兒子也不要了。
可現在卻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其實他一直都活在謊言與夢境中被人騙的團團轉。
難怪父親讓他不要過分苛責陸癸,還說一切都不是陸癸的錯,話里話外總是無奈。
難怪兄長們總是讓他對陸癸好一點。
在“英勇赴死”的前一天還特意派人寄回書信說不要責怪陸癸。
他只以為是父兄善良,時至如今才知道這些事情壓根與陸癸沒有半分關系。
當初他是想將陸癸趕出陸府的,也是父兄攔住了他的舉動。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而他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陸癸是他唯一的子女,他卻從來沒有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為了維護這樣一個可笑的皇權,他把他的親生兒子當成了敵人。
那么小的一個娃娃,卻遭受了所有殘忍的對待。
陸盛貼在冰冷的地磚上,淚水順著鼻梁而下,最后落在了地上。
他的雙眼緊緊地皺在一起,表情痛苦又麻木。
陸癸,還會再叫他一次爹爹么?
或許是不會了。
回想起曾經他說出口的惡言相向,陸盛心痛地幾乎喘不過氣。
曾經那些帶著刀刃的話語和數不清的鞭打,如今卻全都掉轉頭反插在他自己的心口處。
明明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可他卻還記得他鞭打陸癸時從未手下留情過。
疼痛從心口蔓延至全身,胸口處宛若破開了一個口子直至血流盡而亡。
陸癸說的沒錯,下地獄的應該是他陸盛。
他有罪,他活該下地獄,他才是該一輩子得不到寬恕與諒解。
箴邑看著素來在他面前膽小甚微的臣子神色微僵。
他還從未見過陸盛這般硬氣的模樣,就仿若知道了什么事情一般有恃無恐。
回想起陸家滿門慘死,他不由得有些心虛。
陸家男兒各個都是武將,為了提防陸家造反,他干脆用戰事將他們活活拖死。
當時與滕國對戰時,箴朝糧食富余良多,但他卻并沒有輸送糧草。
即使是這樣的情況,陸家軍憑著挖野草還是硬生生地熬了整整一年,甚至還帶領著全城百姓一起種糧食。
如此才干更是讓他謹慎和害怕。
他干脆派了心腹在城中河流里投了毒。
最后陸家滿門在戰場上毒發,遭受萬箭穿心而死。
他對陸家是有愧的。
如今箴朝沒有任何可用的武將,讓他又不免有些后悔過早殘害陸家和顧釗。
至少也該等他們攻入滕國時再賜死的。
而今各地都在鬧造反,旁邊的滕國也虎視眈眈,他頭一次覺得事情已經脫離了掌控漸漸地開始朝著他不能掌控的地帶發展。
想到陸家男兒尸身的慘烈,箴邑忽然就沒了脾氣。
說到底也是他虧欠陸家良多。
除去必死的陸癸,陸盛是陸家唯一的直系血脈。
思及此,箴邑眼中的殺意漸漸消散,只是聲音仍舊冰冷:
“陸大人,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放走了陸癸,朕本該將你打入天牢,賜你毒酒一杯。但念在你們陸家滿門忠烈,朕今日姑且放你一條生路。”
“臣謝皇上。”
陸盛自嘲地笑笑。
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低垂著頭退出了宮殿。
恰巧此時,昭華郡主的轎子落在了宮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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