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走在我和嵐姐前面的瓊小姐敲了敲門，然后欠身道：“葉千明和秦嵐過來了。”
隨著瓊小姐話落，書房內書桌后端坐的柯老爺子朝著我和嵐姐看了過來。
那是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雖然只是在我身上一掃而過，可我卻有種全身心都被看透了的感覺。似乎在這個老人的面前，我什么事情也藏不住。
“葉千明？”
“秦嵐？”
柯老爺子開口，地地道道的濠江粵語。
“見過柯老，晚輩葉千明。”
“見過柯老，晚輩秦嵐。”
我和嵐姐一并微微欠身，向這位濠江的無冕之王表示尊敬。
“呵呵，進來坐。”
柯老爺子招了招手，并放下了手上的一卷書。
瓊小姐帶著我和嵐姐進了書房，并在柯老爺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瓊小姐則坐在了柯老爺子的身側。
“小葉，小秦，你們讀過王勃的滕王閣沒有？”
這話，差點把我腦袋說宕機嘍。
尋思了半天，我方道：“上高中的時候讀過……”
除了實話實說，我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嵐姐則道：“在唐詩三百首里看到過，我對滕王閣的印象不深，但對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卻印象深刻。”
柯老爺子來了興趣：“小秦知道王勃？”
這里說的知道，顯然不僅僅只是指認識這倆字，而是指對王勃這個人的理解以及看法，和王勃生平的一些事跡。
嵐姐道：“您老見諒，晚輩對王勃的了解，也僅僅只是通過一本唐詩三百首而已。”
柯老爺子有點失望，隨后拿起書卷道：“這是一本專門解讀滕王閣以及王勃這個人的書，嗯，解讀的很好，讓老頭子我深深喜歡上了王勃這個人。”
“你們看看滕王閣這篇駢文，要我說，寫這本書的作者并沒夸大，這確實是千古第一駢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塌。雄州蕪劣，俊采星馳……看，這是講的天文地理。”
我聽得似懂非懂，甚至我都不知道這老頭為啥要給我們講什么滕王閣。我們是為掛靠賭場的事來的啊，難道這老頭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還是說，但凡上了年紀，不管是什么樣的人，都會喜歡舞文弄墨那些事？
我想著時，柯老爺子繼續講解著滕王閣。
當說到“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這句時，柯老爺子停了下來，連連搖頭道：“有才啊，真是有才！”
我滿腦袋的漿糊，啥就有才了？
柯老爺子見我滿臉的茫然，笑道：“古代，及冠之前均自稱童子，及冠是二十歲，而寫滕王閣的時候，王勃還自稱童子，尚未及冠，以這么小的年紀，卻寫出了可流芳千古的駢文，難道不值得驚嘆？”
聽了這話，我只想問，一個死了幾千年的人，他有沒有才，跟我有啥關系？
“呵呵，是啊，是啊，太有才了，太讓人驚嘆了。”
柯老爺子笑了笑，突然，他把書一放，繼續道：“不過，相比起滕王閣序，我更喜歡蘭亭序。對比王勃跟王羲之這倆人，我也更喜歡后者。”
“王勃這個人啊，太年輕，太氣盛。他寫滕王閣序的場合，是人家大都督的宴會上，人家大都督的本意是想讓自己的女婿露露臉，結果呢，被王勃這么一搞，臉沒露出去，倒是屁股露了出去。”
我心下一動，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這時柯老爺子又道：“滕王閣序，鋒芒畢露，看看這幾句詞寫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還有這句‘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寫出這種詞句，讓人家大都督的女婿如何自容？”
說著說著，柯老爺子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這后面的幾句，倒是有點意思。”
“嗟乎！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名……”
“聽出來了吧，王勃雖然狂妄，但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人生的路，自身才學只是一方面，更多還是看機遇。”
聽老爺子說到這里，我算是徹底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了。
王勃年輕。
我也年輕。
王勃狂妄。
我也狂妄。
王勃知命。
我呢？
柯老爺子看著我，又看了看嵐姐，笑道：“王勃是個有大才的人，可卻英年早逝。王羲之也是有大才的人，卻能壽終正寢……人生啊！”
這話就更有水平了。
他老人家是在明著問我，想當王勃還是想當王羲之。
我眼珠連轉，正要說話時，突聽嵐姐道：“瓊小姐是更欣賞王勃，還是王羲之？”
瓊小姐一笑，笑的真誠。
“我更喜歡王羲之。成熟，內斂，識人知命。”
嵐姐沒再說話，而是看向了我。
我幾乎沒怎么猶豫，張嘴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比起少年成名的王勃，我也更喜歡王羲之，人啊，貴就貴在有自知之明上了。就像紀曉嵐，盡管紀曉嵐的作賦的才華遠在乾隆之上，可在乾隆面前，紀曉嵐從來都不顯擺，反而將乾隆捧的高高的……野史里面不是記載了這么樁事嘛。”
“乾隆有一次上朝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大雪，乾隆詩興大發，當場作詩。”
“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后面，乾隆作不出來了，然后紀曉嵐立馬就接上了，飛入蘆花全不見。”
等我說完，瓊小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不是鄭板橋的詠雪嗎？”
我也笑了笑，并一本正經的道：“不不不，這是乾隆仿寫的飛雪。”
這段話，瓊小姐更偏向王羲之，我們也偏向王羲之，潛臺詞就是，瓊小姐往哪走，我和嵐姐就跟著往哪走。
見我和嵐姐都跟瓊小姐有說有笑的，柯老爺子也笑了兩聲，并道：“掛靠的事情，小瓊你去幫他們辦了吧。”
一聽這話，我心頭登時激動不已。
開辦賭場的事，可算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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