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笑樓，濠江頗具盛名的一家老字號粵菜館。
在濠江，佛笑樓有好幾家，其中一家坐落在下環舊巷的一棟不起眼的小樓里面。
小樓高不過四層，墻體灰撲撲的，進入其中，空間顯得極其閉塞，廊道只有半米多寬，都容不下兩人并肩，這要是對面走來一人，還得側身才能過去。就連樓梯修的也極為窄小陡峭，走這樣的樓梯，真恨不能手腳并用。
但就是這么一棟破舊幽閉的小樓里面，卻藏著不為常人知的最地道的‘佛笑樓食肆’。
從一樓進去，路過一個吧臺，路過后廚的門房，便可走上去二樓的樓梯，上樓之后，才是用餐的地方。
二樓兩個包廂，三樓兩個包廂，四樓則只有一個包廂。
李思文跟我約好的地方就是四樓。
這剛上去四樓，樓梯口，李思文已經在等我了。
她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面色不是太好看：“千明，你……你讓我說什么好，不是說好了六點的嘛，這都快六點半了。”
小人物拜見大人物，哪有讓人家等你的道理？
我自知理虧，賠笑道：“地方不好找，我又是初來乍到，實在抱歉，林老沒生氣吧？”
李思文搖了搖頭，隨后從屁股兜里面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小朵讓我幫你準備的。”
我愣了下，接過小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塊燙金鑲玉的佛牌。
“這……”
李思文小聲道：“我家這老頭子是佛教信徒，家中居士，法號‘洞明’。”
我眉頭皺成了個疙瘩，佛教心如，洞明居士，這都什么跟什么？
信佛還養女人？
信佛還混藍道？
我心下腹誹著，手上則伸手入懷，將懷中所揣的一塊懷表以及一個白金腕表拿了出來，一并塞到了李思文手中。
“多謝理解給我準備這個，那我自己準備的東西也就用不上了，都給你好了。”
就是因為要買這些東西，所以我才會來遲。給李思文挑個禮物，這沒什么難得，貴，好看，大牌，就行了。但給林朝宗挑禮物，那可費老鼻子勁了，我專門找中間人打聽了一家古董店，去里面挑了個百十來年前的懷表。
“咯咯，算你還有心。”
李思文把我送的東西直接揣起，隨后又道：“快來。”
進入包廂，包廂大概七十多平，里面有一張老舊的桌案，桌案主位坐著一個六旬左右的老頭，他頭發如抹了一層灰似的，盡顯干澀蒼老。再看面容，他保養的不可謂不好，紅光滿面，天庭飽滿，臉上連個褶子都看不到。要不是因為滿頭灰發，說他五十來歲也有人信。
原本他正在閉目養神，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
滄桑，慈祥……但在這些表象的下面，是如深淵一般的漆黑之色。
“晚輩葉千明，見過林老。勞煩林老等了這么久，實在不好意思，一些薄禮，就算是晚輩給您老致歉了。”
說罷，我將手中錦盒放在了林朝宗的面前。
“嗯，不錯不錯。”
林朝宗看都沒看我遞過去的盒子，目光一個勁的在我身上掃來掃去，還連連點頭。
“怪不得小朵那丫頭要我一定多多提攜你，年輕人，不簡單吶。”
話音落下，他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惱色。
見到這絲惱怒，又聽他特意提及李朵，我不由恍然，我就說林朝宗怎么會主動約我吃飯呢，原來是因為李朵。
李朵現在已是地主會老大，這層身份擺在那，就是林朝宗也不好掃了她的顏面。
而且，他這話表面上是稱贊我，實則卻是在說李朵，顯然李朵是給他施壓了。
唉，李朵對我也真是仁至義盡了。
當然，我對她也沒的說。但是幫她報了父母之仇這點，她幫我做任何事我都擔得起，也心安理得。
心里想著，面上我則道：“李朵是李朵，我是我。林老，這濠江晚輩初來乍到，還請您多多提攜。”
這話，說白了就是告訴他，我跟李朵的關系沒那么親，你不用因為李朵的關系而忌憚我。
“林老可能不知道，您的那艘藍海魅影號，我還乘過一次呢。就賭船生意來說，我覺得，整個濠江，沒人能比得上您。”
林朝宗仰面笑了笑，隨后擺擺手，對旁邊的椅子示意道：“行了，坐吧。思文，你也坐。”
人齊了，菜自然也該上來了。
我們幾個邊吃邊聊。
聊賭船，聊賭場，聊老千，最后又聊到了佛教上。
“小葉，佛家最是講究因果，任何的事情，有因才能有果，無果，就沒法有因。”
我愣了下，腦中急速旋轉。
這老頭子，真是奸詐啊！
我就說他怎么要跟我聊‘佛’呢，搞了半天，這老東西是在這等著我呢！
有因才能有果，這不就是在告訴我，我要對他有用，他才會提攜我嗎？
不見兔子不撒鷹，著實為奸商本質。
腦筋急轉數秒，我含笑道：“林老，佛教我不是太懂，但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別人打我一拳，我還他一腳。別人扶我一把，我也會攙別人一下。”
言下之意，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幫我一把，你肯定不吃虧。
林朝宗抬手點了點我，淡笑道：“狡猾。”
我笑了笑，沒接話，現在，我已經放棄了。
到底還是嵐姐這個土生土長的濠江人更了解林朝宗啊。昨天晚上她說什么來著，林朝宗這人，交情和利益向來分的很清楚，只要我不能帶給他利益，他便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淺嘗輒止，不是我風格，所以即便嵐姐已經擺明告訴我林朝宗是什么人了，我依舊沒放棄。
但是……
浮光掠影，現在我親身體會到了這人的秉性，我自是要做出取舍，好及時止損。
有些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很顯氣魄，很顯膽色。可還有些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就是傻。我自認自己并不是個傻子，所以跟林朝宗這邊，也就到此為止了。
濠江，我唯一能拉關系的也就這位林朝宗了，既然他不買賬……
沒靠山就他媽沒靠山，又能怎樣？！
腦袋掉了碗口大個疤瘌，怕個熊？！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這濠江確實如龍潭虎穴，沒退路就沒退路吧，就是把命豁出去，我也要拼出條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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