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陳曉軒的影子，幾乎就貼著他自己的腳后跟，似乎影子是為了不必和身體一樣，去面對陳曉欣的詰問。可是她并沒有因此而略過，那些讓她大哥難堪的問題。她原本也并不打算如此的逼迫。但母親黃櫻的支持，讓她不得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存在吸毒這種可能，不可能放任大哥逃避，所以她便接著問了下去：“你自己想清楚，你如果講不清楚，那我真的只能報警。”
正如她先前和母親所商量的一樣，不論陳曉軒是有什么樣的問題，病從淺處醫，就算他涉及了犯罪，自首對他來說，也是首選的選項。
陳曉軒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情，所以他妥協了。
于是老板的電話被接通。
“曉軒在公司，這個，主要是、主要是……”老板聽上去，應該是一位中年女性，接到這個電話的開始，她有些錯愕，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社保的這一塊。對，他很努力的，公司對他的工作表現，很滿意，也很期待，這個，期待他后續的表現。”
陳曉欣并沒有在電話里，跟她哥哥的老板，去作過多的糾纏或是質問，在客氣又有距離感的對話里，大家體面的結束了這次對話。這讓陳曉軒松了口氣，他所擔心的情況，沒有出現。
但還沒等他開口，母親黃櫻就向陳曉欣問道：“聽上去，阿軒仔沒什么問題？”
沒有人比她更擔心兒子的景況，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大包大攬，因為都到了要考慮報警，要考慮讓陳曉軒去自首的地步了。
“你說說，怎么給員工辦社保。”陳曉欣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向自己大哥這么問道。
世上的事，大約真的是抵不過認真兩字的。
不論是什么樣的謊言，細究到了細節上，就原形畢露了。
特別當社會閱歷并不是非常豐富，和自身水平并不特別的高明時，這種問題就更明顯了。
陳曉軒實在說不到，如何給員工辦理社保的流程。
“我就是帶她打王者。”他不得不說出自己真正的工作內容。
而且關鍵是作為他新老板的那位中年女性，跟他一起喝咳嗽藥水。
沒錯，就是咳嗽藥水，那種新聞報道過。
喝完之后，會持刀搶劫，用刀背架著人質脖子的咳嗽藥水。
陳曉軒和他的新老板，就是通過大量飲用這種咳嗽藥水，來達到某種迷幻作用。
“毒檢吧。”陳曉欣算了松了口氣，但她還是提出這樣的要求。
因為她不太相信自己大哥，或者說，不信。
不信不單是因為對于人品的揣測，更在于，對陳曉軒智商上的質疑。
如她所說的：“阿娘，你知道廢柴蠢的了，你拋開他是你的兒子的濾鏡！他確實就是蠢，好嗎？他說是咳嗽藥水，只是他以為！那老板給他的，是咳嗽藥水？人家要是就給他一個咳嗽藥水瓶，里面裝著的毒品呢？現在的軟性毒品，可是防不勝防！就他那腦子？”
她這么一說，本來想說女兒小題大做的黃櫻，也愣住了，因為陳曉欣說的這種可能，的確是存在的。但黃櫻無法面對這一切，她的淚水滲了下來，匆匆起身進了房間，她不愿意在兒女面前哭泣。
“你跟那老板，有一腿吧？”陳曉欣低聲向大哥問道。
陳曉軒聽著就激動起來，他想分辨，想怒斥妹妹。
但被妹妹一瞪眼，他后退了幾步，跌坐在沙發里。
就這樣，他抱著自己的腦袋，蜷起雙腿，把頭埋到膝蓋里。
“你就是個爛人，懂嗎？人渣你都算不上，你是個廢物，連人渣都算不上。跟嫂子說清楚，離了吧，別耽誤人家。”陳曉欣控制著自己，緩緩呼出一口氣，她身體都氣得有些發抖了。
陳曉軒猛然抬起頭：“不！我沒有！”
“呵。”陳曉欣沒有理會他，“你過了毒檢，我也許還會信你。”
這是對他而言，不容逃避的事。
第二天的朝陽升起，陳曉欣和流著淚的劉宛晴，把陳曉軒送到附近的派出所。但毛發毒性檢測，并不是每個派出所都能做，于是由警方的工作人員，繼續送陳曉軒去上一級部門，完成檢測。
“你可以不管的。”陳曉欣對劉宛晴這么說道，就算那是她哥哥。
她不認為劉宛晴應該去忍受她哥哥的行徑。
對于陳曉欣來說，她覺得自己的哥哥糟透了。
從小到大，陳曉軒就沒起到什么兄長的作用，如果不是他把餐館搞砸了，那么陳曉欣也就不用回來，撐起家業——別說什么職場女性天花板，如果真不在意那份薪水和報酬，家里的餐館能作為自己的后盾，那天花板，也許帶來的傷害，也就沒有大到，她非得離開職場不可。
誰知道呢？
總是，是大哥的不爭氣，讓她少了一個選項。
陳曉欣不覺得自己是圣人，或自己得是圣人，她當然有怨氣。
特別廖有榮打上門來時，大哥的表現，更讓她這種怨氣達到某個頂點。
連匹夫之勇都沒有！
所以，她覺得，是自己哥哥，配不上大嫂劉宛晴的。
這一點，她跟母親黃櫻的觀點，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出乎陳曉欣意料的，劉宛晴紅著眼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婚姻。”
她的婚姻，她自己會去決定，其中的斷續。
在她眼里的陳曉軒，跟在陳曉欣眼里的廢柴，并不一致。
劉宛晴盡管不太說話，但她有自己的堅持。
陳曉欣在陽光下，端倪自己的大嫂，她有許多話想說。
但終于沒有說。
劉宛晴的決定，是正確的，也許她將做出的決定，并不正確。
她輕輕擁抱了劉宛晴，盡管后者并沒有回抱她。
微風里，帶著廣州這個季節，特有的暑氣。
但陳曉欣手里握著剛才停車隨便買的涼茶。
也許是年輕，也許是昨夜，那煲節瓜粉絲煲，那個微信的問候，給了她的力量。
她沒有再去望陳曉軒一眼，便轉身而去，踏上她自己的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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