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已上金碧輝煌，即使這夏夜里，突然紛紛下起了雨，都市的夜里，也仍然熱鬧喧囂。霓彩被水氣哄托著，行人打著雨傘走在街上，遠遠望去，似是行走在氤氳里。便是沒有雨具，身在臨街店鋪門口避雨的人們，也不見有太多慌張的神色，因這夏夜的雨，來時突兀，去也迅渺，躲一躲，許是回到家里，或許連鞋子都不必打濕。
陳曉欣并沒有這種困惑，因為她出來接母親回家，就是穿著人字拖。
本地人對于這種天氣和環境，自然有著自己的應對。
“阿娘，你等我一會。”陳曉欣讓母親在咖啡館坐著，然后起身出去隔壁的便利店，花五十塊買了一把雨傘，再回來叫上黃櫻，一起回家。
看著那把嶄新的雨傘，黃櫻下意識就要開始訓斥女兒。
從家里到打牌的地方，也不過六百多米，現在走了一半路，三四百米走回家里去，何必買多一把雨傘？就不提在便利店買的雨傘，黃櫻覺得特別貴和不劃算，按她的素來的性子，感覺回家也是要沖涼的，就算淋濕了怕什么呢？
但她張了張嘴，終于罕見的沒有開口。
陳曉欣打著雨傘，大半遮在母親的頭上，就如同小時候，下雨天姑媽陳淑芳送她上學一樣，寧可自己淋濕，總也要把她保護周全。她陪著母親走在雨里，卻無端地想起，為什么在這樣的雨夜里，卻似乎腦海里，只有姑媽的身影？
那時，母親在哪里呢？
她看了一眼黃櫻，籍著路燈的光，輕易地就見到，要比她矮上十公分的母親，頭上已有了許多的白發。這在大哥把餐館搞垮之前，是從來不曾出現的。因為黃櫻以前的人生，似乎就沒有什么太過艱難的時刻。
陳曉欣突然想起，童年的那些雨夜，母親當時在哪里了。
母親應該跟父親如膠似漆，國內的景色早就都去過了，似乎在是冰島的GuesthouseAurora，等欣賞極光；也許是在東非大峽谷看動物的遷徙？
其實也不一定。
如果真的細數起來，或者總有一次半次，下雨天母親送自己上學的經歷。
但總之不多，又或是，陳曉欣感覺，是自己就不愿記起。
誰也不是圣人，父母不是，兒女亦不是。
縱使她沒有許多的怨，但心里總歸，是有記認的。
很快就到了樓下的大堂了，黃櫻有點猶豫地望著收起雨傘的女兒，有些欲言又止。
家，會是天然的庇護所，至少在大多數人的潛意識里，便是如此。
正如小時候，抵抗臆想中的鬼怪，恐慌的小孩都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樣。
就算它沒有實質上的安全性，但能提供一種心理上的撫慰。
而在珠江新城的房子，也是黃櫻往日里，驕傲和自豪的某種炫耀點——它周邊配套齊全，處于CBD，它是兩套房子打通成一套，在這死貴死貴的珠江新城。
現實生活里，總會有比較，總會有攀比，“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高雅，許多人，一輩子也難以在身邊，找到這樣存在的例子。
黃櫻自然不是顏回，所以，她平時里，享受著這種庸俗的快樂。
可是今天黃櫻，有點害怕走進電梯，害怕回到她平時坐在客廳泡茶，就以讓她快樂的家。
陳曉欣低嘆了一聲，攬著母親的肩膀：“娘，沒事的。”
“嗯，沒事的，沒事的。”黃櫻喃喃地回應著。
回到家里，陳曉欣和黃櫻在換鞋，看起來洗了個澡，神采奕奕的陳曉軒，就大聲地叫了黃櫻：“媽！回來了？你吃飯了沒有？我給你叫個外賣吧？”
他總是有許多辦法，能把長輩哄得開心。
不論是自己父母，還是岳父岳母，也是那俊俏的模樣占了便宜，反正長輩看著他，往往就是生不起氣的。
“啊，不用了。”換好了拖鞋的黃櫻，表情有點僵硬，望了女兒一眼，但陳曉欣并沒有給她回應，徑直去洗手間用水沖洗拖鞋，于是黃櫻不得不走到了兒子身邊，“軒仔啊，你過來書房，媽媽有事問你。”
從洗手間出來的陳曉欣，打了個電話給姑媽：“姑姐，你有空嗎？我想吃節瓜粉絲煲。”
“啊喲，你在餐館不會吃飽了再回來嗎？你打包一份回來啊！”陳淑芳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說道，“阿嫂打牌回來了沒有？不是幫你們煲了排骨薏米湯嗎？你打點湯喝了就算了！”
陳曉欣笑了起來：“可是，我就是很想吃啊姑姐。”
“叫你媽給你做，煩死了，下雨呢！”陳淑芳沒好氣地說道，直接就把電話掛掉了。
陳曉欣擱下手機，笑得樂不可支。
房間的門被推開，劉宛晴在門里面對著陳曉欣說：“節瓜粉絲煲，欣欣，要不我試下？”
因為陳曉欣開著免提，陳淑芳也不跟她客氣語調很高，所以劉宛晴都聽到對話了。
“不用、不用！大肚婆你好好憩著，我逗姑姐玩的。”陳曉欣連忙跟自己嫂子解釋。
看著大嫂關上房間門，陳曉欣想了想，拔通了父親的電話：“老豆，餐館出事了。”
然后她把有員工小產想自殺，又有幾個員工身體不適的情況，跟父親聊了一下，然后問道：“老豆你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嗎？”
這一次，陳勇絲毫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因為類似的情況，在他經營餐館的時間里，有過太多的經歷了：“想自殺的，給她家人通個電話，買個車票，訂幾天旅館或是安排在宿舍，然后出院了，讓她家人把她帶回去，把當月工資，不管是否滿一個月，都按一整月的給人家結了，送點水果牛奶什么的。”
而至于那幾個痛經的員工，陳勇也給出了解決方案：“那每月的假，如果沒休就讓人家休，休完了就得扣錢嘛。總而言之，及時勸退吧，人，招一招總會有的。”
這么一說，陳曉欣就懂了。
就是快速把出事的員工辭掉，重新招聘人員進行培訓。
然后呢？然后就會形成一個企業文化，如果在餐館需要時，員工身體不適要請假，那不好意思，那就算做好重新找工作的準備了。
“我們開餐館，又不是開善堂。”陳勇是這么對女兒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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