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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洞賓半路上用幾個銅板搭上一輛往西市運貨的馬車,車上堆著幾個大麻包,他仰面閉目靠在麻包上。
    何招娣遠遠吊在后面,混跡于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一邊走一邊吃撿起來的點心。
    從平康坊到西市,距離不算近,馬車一般都是走大路,何招娣不一樣,她不可能跟馬車比腳程,長安城各坊巷規劃有序,道路橫平豎直,每一座坊只要關閉坊門,就是一座完全封閉的小城池,而白天坊門大敞,只要路熟,會有各種背街的小巷能夠穿梭,這就縮短了距離。
    呂洞賓所搭的馬車,沿著大路走,何招娣就專門拐小巷。她常年生活在山村,認路成了一種本能,到長安這么幾天,早已把幾個坊都認了個遍,尤其是東北、西北這兩大區域。
    城東是達官貴人的宅邸所在,城西貿易繁重,多為商賈巨富扎堆。
    白天趁著覓食,她早就把這些地方的小路摸熟,四通八達的背街小巷,就像河流的分支,它們更是這座龐大之城的血管,最后都通往繁華的大街。
    何招娣進入城里,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尋找目標人物。
    她是一個賊探子,俗話叫做踩點。
    每天她在城里到處尋覓,在店里幫忙,就是在尋找能夠下手的目標。但何招娣還是一個對自己有原則有要求的賊探子,她所要尋找的下手目標,要么為富不仁,要么恃強凌弱。
    現在她的目標人物就是呂洞賓。
    馬車始終不急不緩的行進,但何招娣每一次從小巷子里鉆出來,站在路邊,都能繼續看到那輛馬車悠悠地駛過。她臉上帶著笑,繼續不慌不忙的鉆進另外一條小巷。
    她跟著馬車一直走到燊哥邸店附近,看到呂洞賓跳下馬車,鉆進一旁一個特別不起眼的窄道。何招娣走過去,探頭張望,發現這連個巷子都不算,頂多算是一道夾縫。可是沿著夾縫繼續往里,盡頭處卻是封閉的,高墻赫然在前,那墻非常的高,下面也沒有任何東西墊腳,旁邊兩側也空空如也,這窄道只能容納一人獨行,要是對面來人,連錯身都過不去,可呂洞賓就這么眼睜睜不見了。
    何招娣傻眼了,明明見呂洞賓是進了這里沒錯,怎么他就憑空消失了呢?
    難道有詐?
    何招娣快速退出去,警惕的找了個地方藏起來,可是她觀察了許久,呂洞賓都沒有從里面出來,他就這么被跟丟了!
    而這時的呂洞賓,正站在那堵高墻的背后,連頭都沒回,臉上掛著狐貍般的笑。
    “小丫頭片子,以為穿小巷跟梢,我就注意不到你了?”呂洞賓笑著搖頭,“連續出現在我面前那么多次,沒鬼才怪!”說罷,他拂一拂袖,背著手繼續往里走。
    原來,方才每一次何招娣從小巷子里鉆出來,站在街邊看著馬車經過的時候,都沒有逃過呂洞賓的眼睛。
    這里原本并沒有什么高墻,高墻自然是銅錘那個家伙的杰作,呂洞賓的異聞社,是活的。
    “干得漂亮,伙計!”
    沒有人回應他,他聳了聳肩,但他眼前的景物卻自行發生了變化。夾縫的入口消失,高墻隱去,那里變成一顆老樹,這周圍景象折疊翻轉,就像一個可以活動的模型,一條路自動出現在呂洞賓腳下,通往前方,遠遠地,看到那個架著幾尾松枝,攀著花藤的矮墻。
    院門虛掩著,又變成治獸模樣的銅錘,閉著眼睛在打盹。
    呂洞賓感到很奇怪,“銅錘、燊哥今天賄賂了你什么?門怎么開著?”
    銅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朝院子里使眼色,卻一言不發。
    呂洞賓笑言:“你這樣玩忽職守,不怕我屋子里那些寶貝會被燊哥那個財迷順走?”
    “喂、門口的那個,你說我什么,我都聽見了!”燊哥的聲音從院子里面傳出來。“你倒是給我說說,你這窮鬼的屋里會有什么寶貝能讓我看得上?”
    “你的那雙俗眼,只能看到金銀珠寶,真正的寶貝,你是看不見的。”呂洞賓推門而入,進去的一瞬,皺了皺眉。
    院子里還有一個人在。
    難怪銅錘沒有回應他。
    張果靜靜坐在回廊下有些臟的木廊上,燊哥很狗腿的在他旁邊擺了一張矮幾,幾上放著點心跟切牙的西域蜜瓜。但那些吃食一點沒動,燊哥陪坐一旁,手里拼命搖著一把蒲扇,不知道是真的覺得熱,還是心虛,腦門上都是汗。
    張果看到呂洞賓走進來,一直耷拉著的眼皮總算是抬了起來,燊哥卻刻意避開了呂洞賓的視線。
    “你怎么又來了?”呂洞賓走過去,拿起蜜瓜就吃。“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你的委托我不接,因為我不感興趣。現在你可以走了,我要沐浴更衣了。”
    呂洞賓丟下張果,徑自走到房門前下了逐客令,可是當他推開房門,瞬間愣在門口。
    “這是怎么回事?”呂洞賓刷地一下瞪著燊哥。
    屋子被一分為二了,原本這屋子就他一個人住,一半做為起居,放著一張床榻,還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其他全部都是他那些零碎玩意兒。現在這屋內,他的床榻被挪走了,他所有的東西都被搬到了一側,那一整張墻一樣大的柜子那里。
    “我的床呢?”
    呂洞賓難以置信的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屋里掛上了幾扇竹簾做為分割,原本是他床榻的地方,現在還是床榻,只不過換了一個。簡單的胡榻上,床褥枕頭具全,收拾的井井有條,幾件簡單的衣裳掛在榻旁的木頭架子上,還多了一張板足案。竹簾的另一邊,空間比較大,但因為東西擺的太多,就顯得逼仄了。他所有的物品中多了一個魚缸,類冰類雪,樣子精致好看。
    呂洞賓從屋子里轉出來,眼神刀子一樣插向燊哥。“你從我進門就不自然,不敢跟我對視,說明你背著我做了心虛的事,你擅自動我的東西,誰給了你這么大的勇氣?”
    “我就是把這屋子的一半租給了張先生,怎么了?”燊哥嘴上強硬,身體卻不斷后縮,他躲在張果身后,強道:“房子本來就是我的,我樂意租給誰,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更何況、我們還把一大半都留給了你。”
    “你把我的屋子租給了他?”呂洞賓指著沉默的張果,不可思議道。
    燊哥強調:“租了一小半,人家給錢了!不像你,白吃又白住!”
    呂洞賓陰測測地冷哼。“一個早上就收拾成這樣,你的辦事效率還挺高的。這事瞞著我,你倆早有預謀了吧?”
    張果淡聲道:“并沒有什么預謀,我的搭檔公西子失蹤,我被御城守停職查辦,原先住的地方,現在不能住了。”
    呂洞賓哼笑道:“因為我不接你的委托,所以你打算用這一招讓我妥協么?”
    就在大慈恩寺玄奘靈骨塔出事的那天,御城守遭遇自建立以來最大的一次襲擊,他們連襲擊的對象是誰都沒有弄清楚,損失慘重。其中三部全軍覆沒,剩下的元氣大傷,就連總部太乙宮都遭受巨創。張果所在的御城守字部,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慘死,可是在最后清點的時候,沒有發現公西子的尸體,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一隊人馬,包括他們的靈獸都死了,只有張果安然無恙,他自然就成了最大嫌疑目標。靈獸是每一個御城守成員性命相連的伙伴,公西子的飛虎死得那么慘,他是沒有理由還活著的。
    自己的搭檔失蹤,全部隊員犧牲,只有他沒事,活著回去了,這怎么解釋的清楚。張果也沒有做任何解釋,交出自己的無字牌,離開受到重創的太乙宮就直奔呂洞賓的異聞社,他委托呂洞賓尋查公西子的下落,一開口就被呂洞賓給拒絕了。
    呂洞賓說不管張果開出什么條件,他都不會接這個委托,因為他有他的規矩,他不能破了這個規矩。異聞社介乎于人和妖之間,是一個灰色地帶,所以才會有妖愿意來找他,一旦他摻和進御城守的事,以后他可就很難再接到生意了,因為,但凡是來找他的,能讓他覺得有意思的委托,都是見不得御城守的。
    但是張果根本不把呂洞賓決絕的拒絕當回事,連續多日登門,呂洞賓這輩子最討厭的事,就是被人脅迫,而張果這輩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制定了目標和計劃,就絕對不會改變,兩個人因此杠上。
    張果沒有回答呂洞賓。
    “你這是默認?”呂洞賓道,“我不介意人狡猾,但我介意人明明內心狡猾奸詐,表面上還要裝的忠厚老實。”
    張果面色不變,就連那總是耷拉著的眼皮都未動分毫。
    “我一向獨來獨往,不喜歡與人同住,不喜歡別人侵入我的空間,不喜歡屋子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那會讓我覺得不舒服。”呂洞賓望著張果,臉色有些不好看,“所以,請你怎么來的就怎么離開。”
    “這宅院的主人好像并不是你吧?既然無法接受,為什么你不走?”張果終于開口了,平時不講話,一講話就直奔要害。
    呂洞賓怒而轉視燊哥,眼睛里面是濃濃地威脅意味。“讓他走!”
    燊哥拼命搖頭,插在袖籠里的胖手上,死死抓著一個沉甸甸地錢袋子。
    呂洞賓一步步逼過去。“你是希望我走咯?”
    燊哥一步步后退,為難的看看他,又看看張果。“你不要逼我。”對方好歹也是個御城守,雖然現在停職查辦,誰曉得以后會如何呢。
    呂洞賓道:“我最喜歡干的事,就是逼別人,你應該很了解。”
    燊哥苦笑道:“張先生不像你,只知道給我招惹麻煩,總有尋仇尋事的找上門來,我把屋子租給他一半,不僅能收錢,還能多一個鎮宅的,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嘛,對你也是有好處的。”
    呂洞賓危險的瞇起眼睛:“對我有好處?”
    燊哥不敢看他,跑到張果身邊去,“房子我已經租了,契約跟定錢也都已經收了,你愛住不住!”
    呂洞賓吸了口氣,點點頭,咬牙道:“很好,你現在不僅長肉,還長膽子了。”他再次看向張果,“我呂洞賓是什么人,閣下盡可以去打聽打聽,想要挾我,逼我就范這種事,閣下可是打錯了主意。既然你愛住這里,就給你住好了。”
    呂洞賓轉身進屋,姿態瀟灑,再出來時,懷里抱著那個類冰類雪的魚缸,魚缸中就是那兩條魚。他站在門邊,眼神里盡是睥睨的不屑,道:“不許擅動我的東西,我這就另尋他處。”
    燊哥不知他是真是假,心里沒有底,“張先生、您看這……”
    張果依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四平八穩的坐著不動。
    呂洞賓狠狠指著燊哥:“你可不要后悔。”
    燊哥忽然想到什么,立即眉歡眼笑的對呂洞賓道:“你走就走吧,你身無分文,除了我這個心腸軟的,我看誰還會收留你。”
    呂洞賓已經走到院子門口了,聞言停下來,側過頭沖燊哥回以一笑,“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訴你,本來這事我怕說出來刺激你,還對你心有愧疚,既然你要把事做絕,那我也就不妨告訴你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呂洞賓笑的特別好看,當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般的姿容無雙,他通常都是一副欠德行的樣子,只要露出這種姿容,燊哥就知大事不好,渾身的毛都要豎起來了。
    只聽呂洞賓緩緩說道:“你家失竊的金銀珠寶,盜竊你財物的賊,我都已經替你找到了,其中金銀首飾若干件,紅藍寶石四顆,還有金錠子……”
    “我的心肝寶貝兒!”燊哥不顧一切的奔向呂洞賓。
    呂洞賓一臉嫌惡的避開:“別叫的這么惡心!”
    “我的心肝寶貝兒!它們在哪里?它們都在哪里?”
    “這里。”
    呂洞賓攤開手掌,掌心一粒純正的鴿血紅,碩大的一顆,內里蘊含星光,燊哥頓時兩眼含淚的撲上去,他這種天生對財寶狂熱的物種,所擁有的財寶都是頂級,這種星光鴿血紅可謂寶石之王,一顆便足以傾城。
    “我的……”燊哥淚目往上撲。
    鴿血紅被呂洞賓高高拋上半空,燊哥那五短身材隨之高高躍起,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心愛的紅寶石時,一條銀白色的矯健身影,游龍一般躥躍,在半空利落的一個甩尾,就將紅寶石吞入了腹中。
    “……我的……心肝……寶貝……”
    燊哥悲痛到失神的身形在半空定格了,須臾才落下來,抓著自己兩邊的紅色卷毛慘叫:“呂、洞、賓!”
    呂洞賓大笑:“好消息是我幫你找到了,壞消息是它們已經都沒有了。”說著,他邁出院門,揚長而去。
    燊哥在他背后握拳大喊:“它們為什么都沒有了?”
    呂洞賓身影漸行漸遠,遠遠地丟過來一句話。
    “百媚千嬌閣。”